“辛苦。”
拓跋宏策马上前，并没有立刻让人接收，而是抽出腰刀，在那粗麻布袋子上随意划了一道口子。
完颜左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双腿软得像面条。
哗啦一声，金黄的麦粒顺着口子流了出来，落在雪地上，格外扎眼。
拓跋宏抓起一把麦子，放进嘴里嚼了嚼，紧绷的脸色终于松缓下来，露出一丝满意的笑：
“上好的麦子。这份情，大汗记下了。”
完颜左洛长出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薛莹莹那女魔头确实算无遗策，每车粮食的最上面两层，全是真的麦子，只有下面压舱的，才是掺了料的好东西。
“应该的，应该的。”完颜左洛赔着笑，“既然粮草送到了，小王这就告辞。毕竟这地界……不太平。”
拓跋宏也没挽留，挥了挥手，手下的士兵如狼似虎地扑向粮车，推着往北狄大营狂奔。
那是救命的口粮，比金子还贵重。
看着北狄人远去的背影，完颜左洛擦了把汗，扭头看向扮作护卫的黑鹰：
“这位爷，我是不是能走了？”
黑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给他：
“薛首领说了，回去若是有人问起，就按这上面说。少一个字，白狼王晚上就去你寝宫加餐。”
完颜左洛接住纸条，连看都不敢看，带着人马逃命似的往西边跑。
这辈子，他再也不想跟大梁人做生意了，太费心脏。
……
北狄大营，欢声雷动。
五千石粮草，虽然不够三十万大军吃太久，但足够让他们撑过这一场大雪，甚至支撑到下一次进攻。
呼延烈坐在大帐正中，看着那一袋袋运进来的粮食，这几天积压的火气总算散了不少。他大手一挥：
“传令下去，埋锅造饭！让儿郎们都吃顿饱的，明日拂晓，拿下雁门关！”
“大汗英明！”
众将领齐声高呼。
很快，营地里升起了袅袅炊烟。
大锅架起，雪水煮沸，一袋袋救命粮被倒进了锅里。
呼延烈端着酒碗，听着外面士兵兴奋的吼声，心情大好。
他对拓跋宏说道：“还是军师有远见，这西域诸国虽然是墙头草，但关键时刻还能榨出点油水。”
拓跋宏矜持地笑了笑：“那完颜左洛胆小如鼠，只要稍微吓唬一下，不敢不送。”
正说着，帐帘猛地被人掀开。
一个负责伙食的百夫长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手里捧着一碗刚煮好的粥，脸色惨白如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大汗！这粮……这粮不对劲啊！”
“混账！”呼延烈眉头一竖，“怎么不对劲？那是本汗亲自验过的麦子！”
“您……您尝尝。”
百夫长把碗举过头顶，手抖得像筛糠。
呼延烈狐疑地接过碗。
粥看着很稠，热气腾腾。
他拿起勺子喝了一大口。
下一秒，噗的一声，他把嘴里的东西全喷了出来。
没有麦香，只有满嘴的沙砾和硌牙的石头。
那是沙子。
掺了少量麦麸和烂草根的黄沙！
“这……这是什么？！”
呼延烈把碗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下面的袋子……全是这个。”百夫长带着哭腔，“只有袋口有一层真粮，底下全是沙子和石头！有些袋子里甚至装的是干透的骆驼粪！”
整个大帐死一般的寂静。
拓跋宏冲过去，拔刀割开角落里还没下锅的粮袋。
一刀下去，流出来的不是金黄的麦子，而是灰扑扑的沙土，扬起一阵尘烟。
在那沙土堆里，还要命地掉出来一张纸条。
拓跋宏颤抖着捡起来，只见上面用汉文写着一行大字：
【听闻大汗缺粮，特送西域特产黄沙五千石。吃好喝好，不够还有。——大梁萧炎敬上。】
“萧——炎——！”
呼延烈看完纸条，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双目赤红，抽出弯刀，发疯似的把面前的案几砍得粉碎。
这哪里是送粮，这分明是送终。
……
雁门关城楼。
萧炎裹着狐裘，手里捧着那块丑得别致的蜥蜴干，正对着阳光仔细端详。
“殿下，北狄那边乱了。”王将军放下千里镜，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刚才还炊烟袅袅，现在我看那边好像炸营了，乱成一锅粥。”
萧炎把蜥蜴干收好，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呼延烈以为那是救命稻草，其实那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块石头。”
“那咱们现在……”
王将军做个了抹脖子的动作。
“不急。”萧炎摆摆手，“饿着肚子的狼最凶，但饿得绝望的狼，连牙都张不开。等他们乱够了，才是收网的时候。”
他转身看向西边。
“算算日子，她也该回来了。”
三天后，北狄大军终于撑不住了。
没有粮草，军心涣散。
呼延烈即便杀了十几个逃兵，也止不住溃败的颓势。
他只能下令拔营，向北撤退。
三十万大军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却像一群丧家之犬，丢盔弃甲，连旌旗都扔在雪地里没人捡。
雁门关大开。
萧炎没有下令追击。
这一仗，逼退便是大胜。
一队黑衣骑兵从西边的地平线上出现。
为首一人，身披玄色大氅，骑在一头高大的白狼背上。
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一张略显疲惫却依旧神采飞扬的脸。
萧炎站在城门口，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薛莹莹翻身下狼，动作依旧利落，只是落地时脚下微微晃了一下。
萧炎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的手臂。
“怎么，腿软了？”
他打趣道，手上的力道却很紧。
“骑了半个月的狼，你来试试？”薛莹莹白了他一眼，却顺势靠在他身上，卸去了半身力气，“那蜥蜴干吃了吗？补补你那只知道算计的脑子。”
“没舍得吃。”萧炎从怀里掏出那个锦囊，“毕竟是定情信物，打算以后传给儿子，让他知道他娘当年是怎么用沙子换回一场大胜的。”
薛莹莹没忍住，笑出了声，抬手给了他一拳，却被萧炎握住拳头，顺势拉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