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妹抬头,只见几步开外,亭亭玉立的站着一个穿着浅红色呢子大衣,围着雪白的毛线围巾的姑娘,正是她们大姑家的表妹陈茜。
陈茜长着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下巴尖尖,一双眼睛大而水润,皮肤白皙,过肩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整个人像一株精心呵护的娇嫩花朵。
此刻的她正亲昵地挽着一个男青年的胳膊。
那男青年穿着时兴的棕色夹克衫,头发用头油抹得一丝不苟,正微微侧着头,一脸痴迷地看着陈茜,那眼神黏黏糊糊得几乎能拉丝。
陈茜挽着男伴走过来,眼神在秋穗三人身上扫过,尤其在她们身上那大红色的大花棉袄和素色围巾上停留了一瞬。
眼底划过一丝嫌弃,心里满是优越感,她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甜美动人,声音也越发轻柔:
“好巧呀,在这里遇到你们,我来介绍一下,”陈茜微微侧身,姿态傲然,
“这是我对象,刘向前,他父亲是前进机械厂的厂长。
向前,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我乡下舅舅家的几位表姐表妹。”
刘向前仿佛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人,目光勉强从陈茜脸上撕开,转向秋穗她们,敷衍地点了下头,眼神里带着居高临下的打量和轻慢。
“你们好。”
他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眼神又立刻黏回陈茜身上,语气瞬间变得殷勤,“茜茜,有看中的料子没?喜欢就买,别客气。”
陈茜娇嗔地晃了晃他的胳膊,声音越发甜腻,“向前,你对我真好。”
秋穗三姐妹听到这声音,浑身一抖,妈耶,腻得慌!
刘向前只觉得全身酥软,眼里心里只有陈茜,再也看不见其他。
三姐妹对视一眼,秋穗强忍着不适开口,“茜茜,恭喜你找了个好对象,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嗳,秋穗姐,别急着走嘛!”
陈茜松开刘向前的胳膊,快走两步,挡在了秋穗面前,脸上依旧是那副甜甜的笑容,
“好不容易在市里碰上,还没好好说说话呢。你们看,”
她回身,亲昵地拉住刘向前的手臂,“我家向前开车送我来的,回去也方便。
要不,等会儿咱们一起走,让向前送送你们?你们还没有坐过小汽车吧?”
秋穗抱着宝珠,手臂紧了紧,心里有些不耐烦,自从大姐离婚,妈妈去找大姑退了钱后,这个表妹就变了!
“不用了,我们不赶时间,不用麻烦刘同志了。”秋穗语气硬邦邦的拒绝。
刘向前这时才真正的把目光分了一丝给对面的人。
他看了看秋穗怀里粉雕玉琢的宝,又扫过旁边的冬雪和青禾两姐妹,心里啧了一声:这几个乡下丫头长得都还行,可惜了,土里土气的,还是他的茜茜更好看。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大度地说,“不麻烦,一脚油门的事儿,茜茜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应该的。”
陈茜立刻顺势依偎过去,仰着脸满眼崇拜:“向前,你真好,真大气。”
她又转向秋穗,语气带着娇嗔:“表姐,你看向前都这么说了,你就别客气了嘛。
是不是怕耽误我们时间?不会的,向前对我最有耐心了,对吧向前?”
刘向前被这崇拜弄得飘飘然,挺直腰板:“那是自然!茜茜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几位表妹,就别推辞了。”
“真不用了,陈茜表姐。”
青禾开口,“我们就随便逛逛,还得等二姐下班,回去帮忙做饭、照看宝珠。时间上怕是不凑巧。”
陈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珠一转,目光落在冬雪手里拿着的浅蓝色碎花棉布上。
“哎呀,冬雪表妹,你眼光真好,这碎花布挺素净的,适合你。”
她走上前摸了摸布料,“是做开春穿的罩衫吧?这料子还行,就是有点薄,不经穿。
我们厂里最近发了一批处理价的确良衬衫料子,比这个结实多了,颜色也鲜亮。向前,”
她回头,声音又甜了八度,“你回去跟你妈说说,看能不能匀点出来给表姐表妹们?乡下做件新衣服不容易,咱们能帮就帮点。”
冬雪的脸微微涨红,捏紧了手里的布料,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陈茜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天大的喜事,眼睛亮晶晶的,声音都拔高了一个调:
“哎呦,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布料了,差点忘了正事!”
她紧紧挽住刘向前的手臂,整个人几乎要贴到他身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炫耀,“表姐表妹,我正月十二结婚!日子定好了,就在国营饭店办酒!”
她特意加重了“国营饭店”四个字,下巴微微扬起。
刘向前立刻配合地挺了挺胸,仿佛国营饭店是他家开的一般,用一种“施恩”般的口吻补充道:
“对,都安排好了。茜茜喜欢那儿的红烧肘子和四喜丸子,我特意让留了两大份,管够!到时候亲戚朋友都来,热热闹闹的。”
陈茜嗔怪地轻轻捶了他一下:“瞧你说的,好像我就知道吃似的。”
她转向三姐妹,笑容“真挚”得有些夸张,“表姐表妹,你们可一定要来啊!
向前家里把席面都订好了,八凉八热,还有鱼有鸡,可体面了!你们在乡下,怕是难得吃上这么齐全的席面吧?”
秋穗看着她那副“快来羡慕我”的架势,心里那点火气反而奇异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戏般的荒谬感。
她调整了一下抱宝珠的姿势,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哦,那可真要恭喜表妹了。国营饭店,听着是挺气派。”
冬雪也温声附和:“恭喜表姐,恭喜刘同志。”
青禾淡淡点了点头。
这过于平淡的反应显然不是陈茜期待的。
她眼波一转,又添了一把火:“对了,向前怕我走路累,还说结婚那天要弄辆小汽车来接我呢!就是他们厂里领导平时坐的那种小轿车,黑色的,亮锃锃的!”
她说着,晃了晃刘向前的胳膊,“对吧,向前?”
刘向前连忙点头,眼神黏在陈茜脸上:“那当然!必须让小轿车接我的新娘子!
我都跟我爸说好了,到时候厂里那辆最好的车空出来,扎上大红花,从我家一路接到饭店,让全城的人都看看!”
他说得眉飞色舞,陈茜适时地露出羞涩又幸福的笑容,倚在他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