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穗觉得这场面实在有点“辣眼睛”,她清了清嗓子,语气格外诚恳:
“表妹,刘同志,你们这排场安排得真是……周到。
我们乡下人结婚,顶多就是骑个自行车,或者拖拉机接一下,跟你们这比起来,可真是天上地下了。
你们忙,这结婚大事,要准备的多,我们就不多耽误你们时间了。”
陈茜却自动过滤了她话里那些微妙之处,只当秋穗是真的被她震慑到了,心里更是得意,嘴上却还要谦虚一下:
“表姐你别这么说,其实就是向前和他家里人疼我,舍不得我受委屈。对了,”
她像是才想起来,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摸出三张印着红喜字的简陋请柬,递了过来,
“喏,这是请柬,正月十二,中午十一点,国营饭店,一定来啊!”
刘向前在旁边帮腔:“来,都来!人多热闹!茜茜就惦记着你们这些亲戚呢。”
冬雪伸手接过请柬,触手是粗糙的纸张,上面的字印得有些歪斜。
她温和地笑了笑:“好,谢谢表姐,我们一定尽量。”
青禾瞥了一眼那请柬,没说什么。
秋穗则干脆利落地点点头:“行,知道了。那我们真得走了,宝珠要闹觉了。”
说完,也不等陈茜再说什么,抱着宝珠,招呼着妹妹们,转身就朝着卖头花发卡的柜台走去,脚步干脆,背影怎么都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陈茜原本还想多说几句,看着她们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脸上原本灿烂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撇了撇嘴,对刘向前说:
“你看她们,一点都不会来事,请她们吃这么好的席面,连句谢谢都没有。”
刘向前赶紧安慰她:“乡下人嘛,没见过什么世面,估计是高兴傻了,不知道怎么表达。
茜茜,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到时候她们来了,看到咱们那排场,自然就知道你的福气有多好了!”
陈茜想想也是,又重新高兴起来,挽住刘向前的手臂:“走吧向前,我们去看看毛线,我想给你织件新毛衣,结婚那天穿!”
“茜茜你真好!还亲手给我织毛衣!”
刘向前感动得不行,两人腻腻歪歪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刚才遇见秋穗姐妹几个不识趣的那点小小的不愉快,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另一边,三姐妹抱着宝珠,转身朝着楼下卖头花和零食的柜台走去,将身后那对沉浸在自我满足中的男女抛在脑后。
直到快走到楼梯口,秋穗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放下一直紧绷的肩膀,低声吐槽道,“我的天,总算是出来了!国营饭店,小轿车,八凉八热……知道的她是结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登基呢。”
冬雪也忍不住抿着嘴笑,轻轻地拍了拍怀里她们走的急,有些躁动的宝珠,轻笑着说道,“这位刘同志……还真是把茜表姐捧在心尖上了。”
她这话可不是贬义,而是陈述事实,现在看着陈茜表姐找的这个刘同志确实对她言听计从。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俩人倒是挺相配!”
青禾总结,顺手从秋穗拎着的网兜里摸出一块小兔子饼干,塞进宝珠迫不及待伸着的小手里。
宝珠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专心致志地研究起小兔子饼干来。
“得,请柬都塞手里了。”
秋穗扬了扬冬雪拿着的三张红纸片,有点头疼,“正月十二……那个时候咱们应该都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吧?
正好是准备行李要去报道的时候,哪有空去喝她的喜酒,听她炫耀啊!”
冬雪仔细看了看请柬上的内容,温声道,“到时候再看情况吧。
若真抽不开身,我让妈出面,把礼金捎过去便是。总归是亲戚,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我看行。”
秋穗点头,随即又促狭地眨眨眼,“不过说真的,我还挺想看看她坐在小轿车里的样子,还有那国营饭店的大席面,是不是真有她说的那么多菜。”
青禾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三姐,你是想去看热闹吧。”
“瞎说,”秋穗义正辞严,“我这是关心表妹的终身大事。”
姐妹三个说笑着,已经走到了卖头花,发卡和日用品的柜台。
这里的色彩明显比布料区活泼解亮许多,玻璃柜台里,红的,粉的,黄的,绿的等各色头绳,发卡,沙花堆得满满当当。
旁边还有雪花膏,蛤蜊油,香胰子等,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混合的,不算难闻的化学香气。
宝珠的眼睛立刻不够用了,小手指着玻璃柜,嘴里喊着,“花!亮亮!”
“好,给小宝珠看看亮亮的花花。”
秋穗笑着凑近柜台,指着里面一枚鹅黄色带小圆点的发卡问售货员,“同志,这个怎么卖?”
卖发卡头花的售货员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姐,正低着头织毛衣,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报了价钱,又顺口夸了一句,“这颜色鲜亮,衬小姑娘。”
秋穗正要让她拿出来看看,旁边忽然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热情声音。
“哟,秋穗,冬雪,青禾,还有小宝珠,你们什么时候来市里的,怎么不去林奶气坐坐?”
三姐妹抬头,只见一个身穿着深蓝色棉服,围着灰色围巾,梳着齐耳短发的老人正笑着朝他们走来,手里还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两包点心和一捆肯莱。
“林奶奶!”
三姐妹原本轻松的脸上日瞬间堆满了笑容,秋穗赶忙说道:“林奶奶,我们今儿刚到市里不久,这就打算抽空去看您呢。您这是出门买东西去啦?”
林奶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呀,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