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令石碑立在营中最高处,黑雾像没拧干的墨汁,缠在碑身绕圈,粘在睫毛上凉丝丝的。
鎏金大字被蒙得发灰,“公正严明”的“公”字刻痕里积着黑屑,指腹一捻就碎——
那是咒文渗出来的邪祟气。
执法官们站在碑侧,攥着刑杖的手都在抖,指节泛白,眼白里还浮着淡淡的灰翳,明明想抬杖又按捺住,像被线牵着的木偶,戾气没散干净,却又透着挣扎。
陆云许刚走到碑前,就见三十多个身影已在旁候着。
拒绝贪腐的老兵王糙,军袍袖口磨出毛边,手里攥着块污染的灵石,黑缝对着自己掌心,生怕蹭到旁人;
被谣言中伤的新兵李小伍,甲片左胸还留着争执时的凹痕,却把脊背挺得像标枪,眼神亮得很;
新主事周砚抱着军需账册,指腹磨出的茧子蹭过账页,册角卷得发皱,是连日核账磨的。
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清明证”,聚在碑下,像暗夜里拢在一处的星火。
“诸位弟兄。”
陆云许站到阵眼位置,弑师枪斜拄在脚边,枪身“公道不灭”的铭文泛着微光,刚好映着石碑的黑气。
他喉结滚了滚,压下连日的疲惫,声音沉得像城楼上的钟。
“今日布伏羲守护阵,不是为了驱邪,是为了守住咱们护国军的根——守住谁都不能贪、谁都不能冤的规矩,守住北境百姓的盼头!”
他抬手时,九色灵力先探了探——
木系绿光勾出符文轮廓,软得像初春的柳丝;
圣光白气填进符心,稳得像石碑底座的基石;
最后火系红光点在阵眼,锐得像弑师枪的尖。
符文抛向空中时,“去!”字刚出口,士兵们就齐声应和,声音震得黑雾颤了颤。
王糙先伸手,掌心的金光沉实得像城砖,那是守了三十年军营的信仰;
李小伍的金光跳脱,带着少年人的烈,甲片上的凹痕都跟着亮;
周砚的金光温润,沾着账册的墨香,顺着指尖淌进符文里。
三十多道金光缠在一起,把陆云许的符文撑得越来越大,最后化作丈许宽的阵图,罩在石碑上空。
伏羲八卦缓缓转着,乾位对着北境的方向,坤位贴着石碑底座,卦纹里的金光往下淌,像暖雨。
金光刚触到石碑,咒文就发出破锣似的嘶鸣,黑气“滋滋”地退,沾在碑上的黑屑被融成水,顺着“公正严明”的刻痕往下淌。
执法官们攥着刑杖的手突然松了,眼白里的灰翳像被金光晒化的雪,一点点褪干净。
有个老执法官突然蹲下身,摸着石碑底座的黑渍,声音发哑:
“我昨儿差点判了赵铁山的重刑……”
阵图转得越来越快,金光把石碑裹得严严实实。
“公”字先亮起来,鎏金的光透出来,暖得像晒过太阳;
接着是“正”“严”“明”,四个字的光连在一起,冲得黑雾四散,飘到阵图边缘就被净化成白气。
周砚怀里的账册突然“哗啦”响了一声,纸页上的墨字都泛着淡光——
是石碑的正气传了过来。
当最后一缕黑气被融掉,阵图渐渐淡成透明,落回士兵们掌心。
执法官们齐齐躬身,老执法官把刑杖放在石碑前,杖头对着自己:
“陆军主,我等糊涂,险些寒了弟兄们的心。”
李小伍挠着头笑,甲片上的凹痕在金光下亮了亮;
王糙把那块污染的灵石放在碑前,黑缝被金光灼得焦黑,彻底没了邪气。
陆云许望着石碑上熠熠生辉的大字,指尖碰了碰“公”字的刻痕,暖得烫手。
九色元婴在丹田轻轻转着,和石碑的正气共鸣,连之前的疲惫都散了。
他突然明白,这阵能成,从不是靠他的灵力,是王糙攥紧灵石的手,是李小伍挺直的脊背,是周砚磨出茧的指腹——
这些藏在细节里的信仰,才是最硬的驱邪符。
风卷着石碑的暖意吹过,士兵们的笑声混在一起,执法官正帮着王糙清理碑前的黑渍。
陆云许扛起弑师枪,枪身的符文和石碑的光遥相呼应,他知道这只是一步,但只要这些人还守着初心,北境的清明,就砸不碎、吹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