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大盗案，破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仅仅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便传遍了江宁城的每一个角落。
茶馆里，说书先生的醒木还没拍下，底下的茶客们便已经炸开了锅，唾沫横飞地议论着六扇门的神勇。
酒楼中，原本还在高谈阔论的江湖客们，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酒杯，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惊愕与钦佩。
就连那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们，也从自家丫鬟的口中，听闻了这一振奋人心的喜讯，一个个拍手称快，只觉得笼罩在江宁城上空数月之久的阴霾，终于被一扫而空。
江宁府衙之内，更是洋溢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
知府大人在公堂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总捕头王凯大加赞赏，不仅将他之前挨的板子一笔勾销，还当场许诺，要亲自上书朝廷，为他请功。
王凯站在堂下，那张铁青了数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依旧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
他心中清楚，这份天大的功劳，究竟从何而来。
知府大人大为高兴，当即下令，将一众贼人验明正身，打入死牢，三日后，于菜市口公开问斩，以儆效尤，以安民心！
审讯的过程，也很快有了结果。
这伙胆大包天的采花贼，并非什么江洋大盗，而是一个专走偏门的邪道武林组织，名为“合欢宗”。
他们宗门的功法极为诡异，男子修炼之后，身形会变得愈发阴柔，甚至可以完美地伪装成女子，以此来接近目标，行不轨之事。
此次潜入江宁城的，共计七人。
为首的那个绿裙“绣娘”，也是他们的首领，在抓捕之时负隅顽抗，被总捕头王凯当场一刀格杀。
剩下的六人，有五人被生擒活捉。
还有一人，因为案发当日，恰好被派往城外办事，侥幸逃过了一劫，如今已不知所踪。
对于这个漏网之鱼，王凯虽然心中留了个疙瘩，但眼下安抚民心才是头等大事。
三日之后。
处斩之日。
整个江宁城，万人空巷。
城南的菜市口，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连一丝缝隙都看不到。
道路两旁的酒楼茶肆，凡是能看到刑场的窗户，早就被各大豪绅富户用重金包下。就连附近的屋顶和高大的树杈上，都爬满了胆子大的年轻人。
所有人，都想亲眼看一看，这伙搅得全城不宁，据说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的采花贼，究竟是何等模样。
林羽也混在人群之中。
她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连铺子都懒得开，直接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对她而言，这种凡尘俗世的“大型公开处刑”活动，可比在店里看一天的话本子，要有意思多了。
她手里拿着一串刚从路边小贩那买来的冰糖葫芦，一边小口地舔着，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着周围乡民们的议论。
“听说了吗？那伙贼人，个个都长得跟天仙似的！比秦淮河的花魁还好看！”
“真的假的？男人能长成那样？”
“千真万确！我二舅家的表哥在府衙当差，他亲眼见过！说那些贼人被扒光了衣服，那身段，那皮肤，比大姑娘还水灵！”
“呸！真是恶心！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心肝都是黑的！”
“就是！今天非得拿烂菜叶砸死他们不可！”
林羽听着这些充满了烟火气的八卦，只觉得新奇又有趣。
她那颗属于仙人的，早已看淡了生死轮回的心，对即将到来的血腥场面，没有半分不适，反而充满了如同看客般的，纯粹的好奇。
午时三刻，将至。
灼热的日头，悬在天空正中。
“来了！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街道的尽头。
一辆简陋的囚车，在数十名捕快的押送下，正缓缓地，朝着菜市口的方向驶来。
囚车之上，五道身影被粗大的麻绳五花大绑，跪在木板之上。
他们早已没了绣娘时的娇美与婀娜。
一个个披头散发，形容枯槁，脸上满是污秽与血痕，嘴里还塞着防止他们咒骂的破布。
只有那依旧显得格外纤细苗条的身段，和那被囚服也遮掩不住的，比寻常男子要白皙得多的皮肤，还能让人隐约联想到，他们曾经那雌雄莫辨的伪装。
囚车所过之处，人群瞬间沸腾！
“打死他们！这群天杀的畜生！”
“还我女儿命来！”
无数的烂菜叶，臭鸡蛋，甚至是石子，如同雨点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着囚车狠狠砸去。
那五名采花贼，只是低着头，任由那些污秽之物，砸在自己的身上，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仿佛早已认命。
囚车在刑场中央停下。
五名死囚，被如狼似虎的刽子手，从车上粗暴地拖拽下来，一字排开，强行按跪在了地上。
监斩台之上，知府大人面沉如水。
他看了一眼天色，从令签筒中，抽出了一支刻着“斩”字的令牌，毫不犹豫地，扔了下去。
令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时辰到！行刑！”
五名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刽子手，同时上前一步。
他们从旁边盛着清水的木桶里，舀起一瓢水，猛地灌入口中，随即，仰头朝着天空，喷出一口浓烈的酒雾。
阳光下，那酒雾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刽子手们齐齐举起了手中那柄寒光闪闪的鬼头大刀。
刀刃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斩！”
一声爆喝！
手起！
刀落！
五道血线，冲天而起！
五颗尚带着惊恐与不甘的头颅，骨碌碌地，滚落在地，沾满了尘土。
那五具无头的腔子，在喷涌出最后一股鲜血之后，重重地，向前栽倒。
整个菜市口，在经历了一瞬间的死寂之后。
下一刻。
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雷鸣般的欢呼！
“好！”
“杀得好！”
“苍天有眼啊！”
无数的百姓，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用力地鼓着掌，嘶吼着，将心中积压了数月之久的恐惧与愤怒，尽数宣泄出来。
更多的烂菜叶和臭鸡蛋，被扔向了那几具尚在抽搐的无头尸体，仿佛要将它们彻底淹没。
整个菜市口，都沉浸在一种大仇得报的，狂热的喜悦之中。
林羽站在人群里，将最后一颗沾着糖霜的山楂，送入口中。
酸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她看着眼前这充满了暴力与宣泄的，凡人世界的悲喜剧，那张伪装成普通模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对她而言，这不过是一场稍微热闹了些的，戏剧罢了。
就在这一片震耳欲聋，几乎要将人的耳膜都掀翻的欢呼声中。
一个极轻微的，充满了惋惜与不舍的，不和谐的叹息声，却无比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精准地，传入了林羽的耳中。
“唉……”
“可惜了，这上好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