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叛亲离的绝境,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小秦氏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岸。钱妈妈的背叛,族人的指责,尤其是那“通敌叛国”的铁证如山,已然断绝了她所有的生路,也碾碎了她维持了一辈子的、那层名为“贤良慈爱”的华丽画皮。当伪装再也无法带来任何益处,当所有的算计都化为泡影,那被压抑了数十年、早已扭曲发酵成剧毒的怨恨,便如同找到了决口的火山,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轰然爆发!
她猛地挣脱了皇城司兵士的钳制——或许是他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癫狂所慑,手上力道稍松——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站定在祠堂中央。她不再瘫软,不再死寂,佝偻的脊背竟奇异般地挺直了一些,花白散乱的头发遮不住她那双赤红如血、几乎要凸出眼眶的眸子。她环视着周围那些或鄙夷、或恐惧、或冷漠的面孔,先是发出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那笑声如同夜枭啼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最后变成了仰天的嘶声狂笑,笑得她浑身颤抖,笑得眼泪都从那双怨毒的眼角挤了出来。
“好!好一个铁证如山!好一个众叛亲离!”她猛地止住笑声,声音嘶哑尖利,如同砂纸摩擦着每个人的耳膜,“你们……你们这些蠢货!懦夫!墙头草!以为这样就能把我秦淑兰踩在脚下了吗?!做梦!”
她不再称呼自己为“太夫人”,而是直呼其名“秦淑兰”,这意味着她彻底撕下了所有的伪装。
她的目光首先恶狠狠地钉在那些方才急于撇清的族老和旁支身上,唾沫横飞:“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好东西?!啊?!往日里像狗一样围着我摇尾巴,不就是想从公中多抠出点银子,多占点便宜吗?!现在装什么清白无辜?!我呸!顾家就是毁在你们这些蠹虫手里!一群窝囊废!活该被我们母子拿捏!”
这番无差别的攻击,让那些族老脸色铁青,却又被她此刻的疯魔气势所慑,一时竟无人敢直接反驳。
随即,她的矛头猛地转向了那密密麻麻的顾氏祖宗牌位,伸出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着,声音充满了刻骨的讥讽与怨恨:
“还有你们!这些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鬼!摆在这里装模作样给谁看?!顾家?呵……好一个以军功立世的顾家!狗屁!都是一群瞎了眼、黑了心的糊涂东西!”
她猛地转头,死死盯住顾廷烨,那目光中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尤其是你那个死鬼老爹!顾偃开!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瞎子!蠢货!”
她几乎是吼出了老侯爷的名字,这在注重礼法的祠堂之内,是极大的不敬与亵渎。
“我秦淑兰,出身清贵,名门嫡女!下嫁给他一个武夫做填房,是他顾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声音凄厉,带着无尽的不甘与委屈,“可他呢?!他心里永远只有那个商贾门户出身的白氏贱人!那个满身铜臭、粗鄙不堪的女人!她除了有几个臭钱,她哪一点比得上我?!啊?!”
“顾偃开他瞎了眼!被那个贱人迷了心窍!连带着对这个贱人生的孽子!”她猛地指向顾廷烨,指尖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百般呵护,千般纵容!明明我的炜儿才是嫡子!才是应该继承这一切的人!可他呢?!他眼里只有这个煞星!这个克死生母、性情乖戾的孽障!”
她将对白氏的嫉妒,对老侯爷偏心的怨恨,在此刻尽数倾泻,言语恶毒,不堪入耳。
“还有你!顾廷烨!”她像是要将眼前之人撕碎,“你这个贱种!你凭什么?!凭什么你能活着回来?!凭什么你能继承爵位?!凭什么你能拥有这一切?!你和你那个娘一样,都是来克我的!都是来抢走属于我和炜儿的东西的!”
她仿佛陷入了自己的逻辑漩涡,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他人。
“我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就是为了我的炜儿!为了他能堂堂正正地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却又混合着疯狂的恨意,“可你们呢?!你们一个个都要跟我作对!老侯爷偏心得没边,你这个孽障又命硬得像石头!还有盛明兰你这个贱人!”
她猛地又将矛头指向一直冷眼旁观的明兰:“你这个庶出的下贱坯子!你也配?!你也配站在这里,站在我面前?!你凭什么能嫁给他?!凭什么能活得这么风光?!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儿媳的位置!你抢走了我孙子的嫡母之名!你们都该死!统统都该死!!”
她的诅咒如同毒液,四处泼洒,毫无逻辑,却又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她那被嫉妒和野心彻底扭曲的内心世界。她对命运不公的咆哮,对失去一切的恐惧,最终都化为了这歇斯底里的、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
“我恨你们!我恨顾家每一个人!我恨这世道不公!”她挥舞着双臂,状若疯魔,“你们以为赢了?哈哈哈……我告诉你们,只要我秦淑兰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诅咒你们!诅咒顾廷烨你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诅咒盛明兰你身败名裂,儿女夭亡!诅咒顾家断子绝孙,永世不得超生——!!”
恶毒的诅咒在庄严肃穆的祠堂内回荡,与那袅袅的青烟、冰冷的牌位形成了极其诡异恐怖的对比。所有人都被这彻底撕破脸皮、赤裸裸展现出来的疯狂与恶毒惊呆了。
顾廷烨面沉如水,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明兰的眼中则闪过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淡漠。
小秦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咒骂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神经质的低笑。她站在那里,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眼神涣散而混乱,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宁国府太夫人的雍容华贵?只剩下一个被自身怨恨吞噬、彻底疯癫的可悲老妇。
所有的伪装剥落,露出的是一颗早已被嫉妒和权欲腐蚀得千疮百孔的扭曲心灵。这最终的爆发,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戏剧张力,也为她罪恶的一生,奏响了最为刺耳与癫狂的终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