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道友,幸会幸会。”
珠楼之中,李叹云正对着一名和他一样消瘦,鬼气森森的金丹修士拱手行礼。
“李道友果然一表人才,在我们这些鬼灵门修士之中,你算是有肉的了。”
吕标森然一笑,举杯祝酒,只是他的目光之中,似乎对李叹云的躯体很感兴趣。
李叹云没有想到景双给他牵线搭桥的,竟是极乐岛岛主,血灵子的义子吕标。
“景双可是我们珠楼的七珠女,听说这些年在为你做事,怎么样,她的功夫不错吧?”
李叹云看了看下首作陪一脸尴尬的景双,又看向对面头戴轻纱,装作与他不认识的茹清,苦笑一声,说道:
“景双在我岛上将庶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替我省了不少心,是我的得力干将,吕道友,这都是你教导有方啊。”
景双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感激的看向李叹云。
其实她这些年几乎被成鹰排挤架空,没有多少实权,而这些,都是李叹云默许的。
吕标见李叹云对景双多有维护,酒过三巡之后,话题一转,说道:
“听说李道友不让种植极乐花,却是为何啊,一亩极乐花的利润,可顶的上种植那些高粱谷物十年的。”
“唉,李某颇爱这杯中之物,更是以自酿的为佳,双儿,可带了岛上的醉红纱?”
景双一愣,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有。”
李叹云把眼一瞪,又叹息一声,取出一坛酒来,交给旁边的侍女,对吕标说道:
“岛主,尝尝我岛上的醉红纱吧,十万里海域之内,几十个海岛之上,仅此一家。”
“在李某心中,这可比什么劳什子极乐丹强上百倍。”
侍女将酒端到吕标桌前,吕标犹豫一下,示意侍女打开。
一股醇厚的酒香弥漫,几名侍女忍不住看了过去,轻呼出声。
侍女会意,给吕标倒了一杯,吕标饮下一口,双目之中大放光彩。
“好酒!”
李叹云哈哈一笑,这酒乃是岛上凡人反复尝试所得,包含了无数心血。
他笑眯眯的敲打景双,说道:
“双儿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有了新家不要忘记旧主,此酒已酿成有十几年了,怎不早给吕道友带几坛呢?”
见吕标略带审视的看向自己,景双心中叫苦,只好讪讪的上前给两人倒酒赔罪。
吕标啪啪两声击掌,笑道:“早知道李道友有此好酒,那确实不该种什么极乐花,来人,奏乐,起舞!”
丝竹管弦之声渐起,八名舞姬簇拥着一名持剑蒙面女子入场。
八名舞姬腰肢轻摆,如杨柳扶风,又如花枝点水,柔韧之处有说不出的风致。
持剑舞姬则手持一柄精美华贵的长剑,起势如山岳耸峙,剑光飒飒,斩断一室浮光。
“好剑,好舞!”
李叹云忍不住赞道,这两种舞蹈在连木门阳河坊之时,他都见过。
吕标哈哈一笑,说道:“李道友,我永州女子风情,相比于玄剑宗如何?”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这李叹云,竟是来自于玄剑宗吗?
那剑舞姬手中剑势一缓,诧异的将目光投向李叹云,茹清也做出好奇之状。
李叹云哈哈一笑,说道:“看来岛主查了李某根脚啊,不错,李某确实是玄剑宗修流浪修士,这剑舞嘛,李某见过,却没有今日的好看。”
茹清接过话来,问道:“不知李道友来无边海,所为何事?”
李叹云笑道:“正魔不两立,那自然是受了玄剑宗掌门的指派,来你们这里捣乱了。”
此言一出,又将众人惊住,景双双目之中尽是惊恐之色。
茹清噗嗤一乐,笑道:“李道友可真会开玩笑,哪有你这样的暗谍?”
“是啊,哪有我这样的暗谍,唉,”李叹云举起酒杯祝酒,“就怕吕岛主不信啊。”
吕标冷冷一笑,说道:
“李叹云,百花门无名剑碑之上,于三年之前已经刻上了你的大名,你的女儿,可是哭的很伤心呐。”
李叹云默然,半晌不语。
丝竹犹在,舞姬们继续着排练好的舞蹈,宴厅之中,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曾是百花门的一名军士,吕道友,茹道友,若你我三十年前见面,必是你死我活之局。”
“我李叹云最大的一笔战功,便是在囚鸟岛一战,击杀了一名鬼灵门金丹修士,救出了三百多被掳女子回去。”
堂下隐隐传来几声低呼之声,舞剑的那名女子捂住嘴巴,双目之中泪花闪动。
“可是…”李叹云将一杯酒饮下,继续说道,“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一名元婴修士,他是玄剑宗掌门面前的红人。”
“他夺走了我的儿子,杀死了我的妻子。而我呢,则杀了他的孙子,还杀死了他的大弟子,到现在,已经分不清谁欠谁更多了。”
“知道他的大弟子是怎么死的吗,”李叹云取出一枚白骨飞剑在手中摩挲,恨恨的说道,“我就这么一口一口,一块一块将他活活吃了下去。”
“你们知道吗,炼过体的金丹修士,血肉之中的灵气极为丰沛,血腥味过后是有一种莫名的甘甜味道。”
“当时,我的妻子尸体就在旁边,魂灵不远,我就那么吃啊吃啊,肚中胀得厉害,一直吃到天黑才吃完…”
整个大殿之中,回荡着李叹云悠悠的声音,大家听的入神,却被一名侍女打断,她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巴呕吐起来。
“嘿嘿嘿嘿哈哈…”李叹云低声笑了起来,眼神之中闪动着泪花,说道,“玄剑宗掌门为了让我认罪,不惜在我结丹缘劫之后,用火烧我,但我却活了下来…”
“无名剑碑…那是过去我向往的归宿,但你们说,如果你们是李某,会不会给她卖命?”
茹清似有所悟,幽幽一叹。
吕标轻轻鼓掌,赞道:“李君,你不畏惧强权,快意恩仇,吕某佩服,来,吕某敬你一杯。”
有他这句话,场中气氛又活跃起来。
觥筹交错,主宾尽欢,最后李叹云顺势提出交易之事,吕标很痛快的答应了。
于是李叹云用那柄得自冯倩的软剑法宝换取了一道法宝器方。
器方可以传承下去,但法宝祭炼之后便可以直接用,很难说是谁亏了。
茹清也拿出来一些物品交换,三人都很满意。
是夜,李叹云喝的酩酊大醉,被留宿在珠楼之上,他孤身躺在床上,心中一动。
清冷的月光下,白日里那名剑舞姬赤着双足缓缓推门而入。
“仙师大人,妾身不请自来,还望恕罪。”
“哦,是你啊,你的剑舞很好。”
“多谢仙师谬赞,妾身家乡是清平县的,不知仙师可曾去过…”
“清平县…自是去过的,李某爱妻便是龙隐镇生人。”
“果真?可以给小女子讲讲吗?”
李叹云上下打量着她,只见那剑舞姬双目之中闪着泪花,期盼的看着他。
她的两只小腿微微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心中紧张不安。
李叹云神色一黯,沉默不语,想起在龙隐镇的种种,伤心欲绝,本不愿与她分说。
但想起茹清曾说过的玄剑遗民之事,心中一叹,一口答应下来:
“好。”
…
一夜过去,天边泛起朝霞。
李叹云看向躺在身边的舞姬,她仍带着面纱,身上衣物完好,却不知何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面上还带着些许泪痕。
她叫什么名字,她没有说,李叹云也不想问。
他们是同一片土地之上长大的人,曾读过一样的书,听过一样的道理,这就足够了。
李叹云取出一枚二阶灵石轻轻塞进她手心,翩然离去。
一夜倾诉,心中块垒消了许多,但又多了些什么,沉甸甸的。
他将诛邪剑握在手中,大拇指摩挲着剑格之上的麒麟纹饰,更加清楚了要做什么。
诛邪剑,总有一天,会为你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