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含着糖,腮帮子鼓鼓的,突然指着窗台上的布娃娃笑:“你看它那木头手,跟二丫偷拿我刻的小老虎似的,傻愣愣的。”莫语拍了他一下:“别瞎说,小丫头片子听见又要闹。”话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二丫的声音:“莫语姐!我娘让我送点新摘的黄瓜!”
影赶紧把糖咽下去,抹了抹嘴去开门。二丫举着个竹篮,黄瓜上还带着刺,沾着点泥。“我娘说这根最直溜,给你家炒鸡蛋吃。”她踮着脚往屋里瞅,看见窗台上的布娃娃,眼睛一亮,“呀!它有新胳膊啦!”
莫语把黄瓜往盆里放,笑着说:“是影叔给它刻的木头手,你要不要抱抱?”二丫摇摇头:“我娘说别人的宝贝不能随便碰。”她从兜里掏出个小铁环,环上锈了点,“这是我哥玩剩下的,滚起来能跑老远,送给影叔当谢礼。”
影接过铁环,用袖子擦了擦:“这玩意儿我小时候也玩过,比现在的塑料圈带劲。”二丫咯咯笑:“我娘说影叔像大孩子!”说完蹦蹦跳跳跑了,竹篮的绳子在身后甩得欢。
第二天一早,影拿着铁环在院里滚,铁环“哐当哐当”撞着石头,惊飞了墙头上的麻雀。莫语在灶房烙饼,香味飘出去,引来了卖早点的陈大爷,他挑着担子在院门口喊:“影小子,滚铁环呢?给我也玩玩!”
陈大爷把担子放下,从怀里掏出个旧搪瓷缸,缸子上印着“劳动最光荣”,边缘磕得坑坑洼洼。“莫语妹子,你看这缸子,”他把缸子往石桌上一放,“昨儿给工地送早点,工头说漏水,让我扔了,我瞅着印字挺精神,留着喝茶行不?”
莫语拿起缸子,往里面倒了点水,果然从磕痕处渗出来。“能留着,”她找了块橡皮膏,往磕痕上一贴,“这样就漏得慢了,晾着喝正好,比玻璃杯经摔。”陈大爷试了试,果然漏得少了,乐滋滋地说:“还是妹子会想招!回头给你留两笼肉包!”
影滚累了铁环,蹲在旁边看莫语收拾针线筐,突然说:“要不咱把院里那棵老槐树修修枝?枝丫都快伸到房顶了。”莫语往灶膛里添了把柴:“行啊,等过两天不热了,让张婶家的二小子来帮忙,他会爬树。”
正说着,张婶家的二小子就钻了进来,手里举着个断了弦的弹弓:“影叔,帮我修修呗?我打鸟总打不准,是不是弹弓的毛病?”影接过弹弓,看了看木头柄:“是你眼神差,弹弓没毛病。”说着找了根橡皮筋,重新绑好弦,“试试这个,比你那根劲大。”
二小子咧着嘴跑了,影把铁环往墙角一放,看见莫语烙的饼快好了,伸手就想去拿,被莫语拍了下手背:“洗手去!刚滚完铁环,手上全是灰。”影嘿嘿笑,转身去井边洗手,井水冰凉,激得他一哆嗦。
晌午日头正毒,影搬了张竹床放在槐树下,躺着乘凉,嘴里叼着根草。莫语坐在旁边纳鞋底,针脚扎得匀,线在手里绕来绕去。“你说,”莫语突然开口,“咱这院儿,是不是比镇上的公园还舒坦?”
影吐掉嘴里的草:“那是,公园有咱这井水甜?有咱这烙饼香?”莫语被逗乐了,手里的线差点打结。院墙外传来卖冰棒的吆喝声,影一骨碌爬起来:“我去买两根,绿豆的。”
冰棒买回来,纸壳包装上还沾着点水。影把一根递给莫语,自己咬了一大口,冰得直咧嘴。“你慢点吃,没人抢。”莫语笑着说,舌尖舔了舔冰棒,甜丝丝的,带着点绿豆的香。
傍晚时,老李头又推着板车来了,车斗里多了个旧收音机,外壳掉了块漆,喇叭网罩锈得发黑。“莫语妹子,你看这收音机,还能响不?”老李头把收音机往石桌上一放,“我孙子总吵着要听戏,买新的太贵。”
影接过收音机,拧了拧开关,“滋滋”响了两声,没动静。他拆开后盖,用螺丝刀敲了敲里面的零件,突然“咔嗒”一声,居然传出了唱戏的声音,就是有点杂音,忽大忽小。
“能响!”老李头乐了,“比没有强!回头我给孙子当玩具,让他学着唱戏。”影把收音机往他怀里塞:“拿去吧,别让他拆了,里面零件小,容易吞。”
天黑透了,院灯亮起来,黄澄澄的光洒在地上。影在灶房炒菜,油烟味混着辣椒的香飘出来。莫语把纳好的鞋底收起来,坐在桌边等着,听见影在灶房哼着不成调的戏,忍不住笑了。
这日子,就像影炒的菜,油盐酱醋都搁得正好,吃着热乎,想着踏实,咋过都有股子盼头。
影炒的辣子鸡丁刚端上桌,院门外就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是二丫她娘,手里攥着块花布,布角还沾着点面粉。“莫语妹子,你给瞅瞅这布,”她把布往桌上一摊,蓝底白花的,“前儿赶集买的,说是纯棉的,我摸着咋有点滑溜?”
莫语放下筷子,拿起布在手里捻了捻,又凑到鼻尖闻了闻:“嫂子,这布掺了点化纤,不过做围裙正好,耐磨,溅上油也好擦。”二丫她娘松了口气:“我就说没那么便宜,能做围裙就行,总比浪费强。”说着从兜里掏出个热乎乎的菜团子,“刚出锅的,掺了玉米面,你们尝尝。”
影接过菜团子,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比城里卖的面包实在。”二丫她娘笑了:“你们要是爱吃,明儿我再给你们捎两个。”
吃完晚饭,影蹲在院里擦自行车,车链条锈得厉害,他往上面浇了点煤油,擦得咯吱响。莫语坐在门槛上择豆角,豆角上的绒毛沾了一手。“你那破车别擦了,”莫语抬头看他,“再骑下去,链条都得断。”影头也不抬:“修修还能骑,扔了可惜。”
正说着,胖小子背着书包从墙头上探个脑袋:“影叔,莫语婶,我娘让我送俩刚蒸的馒头!”话音刚落,就从墙头扔过来个布包,“咚”地砸在影脚边,吓得影手里的抹布都掉了。
胖小子从大门跑进来,拍着书包说:“我娘说,这馒头掺了红薯面,甜着呢。对了影叔,你刻的木头手枪能借我玩两天不?我保证不摔。”影从屋里拎出个木头手枪,枪柄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花纹:“拿去,别给我弄丢了,这是我刻了仨晚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