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越野车的轮胎在泥泞的山路上疯狂打滚,溅起的泥浆像是愤怒的咆哮,狠狠地拍打在车窗上。车厢内,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和湿土混合的古怪味道。
“妈的!”吴哲低声咒骂了一句,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眉骨滑落,滴在他面前那个银色的手提箱上。他的手指在一套便携式电子工具上飞快地跳动着,屏幕上闪烁着瀑布般的数据流。
“它在反抗,这箱子有生命一样。”吴哲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我每破解一层,它就生成一个新的防火墙,还带着电磁脉冲。再来两次,我这套宝贝就得报废。”
“你还有多少时间?”齐桓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俯身在担架旁,双手稳定地操作着各种仪器,但紧绷的下颚线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担架上的林峰,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发紫。他胸口的心电监护仪上,那条绿色的波形线,微弱得随时可能被拉成一条直线。
“我不知道!”吴哲吼了回来,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你问我,我问谁?问阎王爷肯不肯再多给几分钟?你只要告诉我,他还能撑多久!”
“血压80\/50,心率42,还在持续下降。肾上腺素的效果正在消退,毒素已经开始全面侵入中枢神经系统。”齐桓报出了一连串冰冷的数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按这个速度,我们抵达基地之前,他可能就会出现深度昏迷和心搏骤停。吴哲,我不是在催你,我是在告诉你事实。”
车厢里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嘀嘀”声和吴哲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
许三多跪在担架的另一侧,手里攥着一块湿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林峰滚烫的额头。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他的手抖得厉害,好几次都差点把毛巾掉在地上。
他看着吴哲的侧脸,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却又不敢开口。他怕自己一出声,就会打扰到吴-哲,怕自己那愚蠢的问题,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他妈像个娘们一样在那儿抽鼻子!”吴哲头也没回地呵斥道,“想让他活,就给我闭嘴,然后祈祷你家祖坟冒青烟!或者,你现在跳下车,给我找个信号好的地方,拜拜满天神佛!”
许三多被骂得一个哆嗦,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尽管吴哲根本看不见。他低下头,看着林峰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嘴里开始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遍遍地念叨着:“班长……班长……”
“找到了!”吴哲突然喊道,眼睛里爆出一团精光,“这个混蛋的设计!它有三重锁!电子密码是第一层,机械锁是第二层,但最里面还有一层生物识别!必须是特定人员的指纹或者虹膜才能打开!”
齐桓的脸色沉了下去:“我们去哪儿找那个『狼』的指纹?他的尸体还在几十公里外!”
“不,不对……”吴-哲喃喃自语,他像是陷入了某种疯狂的计算中,“设计这个箱子的人,是个自负的天才,也是个偏执狂。他一定会留下后门,一定会……为了防止使用者自己出现意外,他不可能把路堵死。”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齐桓:“急救包!把他的急救包给我!快!”
齐桓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从旁边的装备堆里翻出那个从敌人身上缴获的急救包,扔了过去。
吴哲一把接住,粗暴地扯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瓶瓶罐罐和纱布散落一地,他却视而不见,只从里面捏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像是U盘一样的东西。
“赌一把!”吴哲将那个“U盘”插进自己的破解设备,屏幕上的数据瞬间变成了狂乱的红色,“如果我猜对了,这是他的个人身份密钥,里面有他的生物信息授权。如果我猜错了……”
“猜错了会怎么样?”许三多忍不住问。
“箱子会启动自毁程序,释放高强度腐蚀性液体,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融成一滩谁也看不懂的化学垃圾。”吴哲的声音很平静,但这种平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感到恐惧。
……
另一边,相隔二十公里的密林中。
袁朗、成才和马奇三个人,如同三道雨中的幽灵,无声地穿行着。
袁朗停下脚步,蹲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看着手里的一个微型信号接收器。屏幕上,一个红点正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有规律地闪烁着。
“队长,这是……”马奇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从那家伙靴子的夹层里找到的。”袁朗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备用紧急信标。看来,他还有同伙,而且,他们有备用的撤离计划。”
成才站在袁朗身后,握着狙击步枪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雨水顺着他的伪装油彩滑下,在他的脸上冲刷出一道道狼狈的痕迹。他一言不发,但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队长,我们现在联系总部,让他们派无人机过来侦察,或者让附近的部队……”
“来不及了。”袁朗打断了马奇的话,他关掉接收器,站起身,目光扫过两人,“等总部反应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吴哲那边是A计划,是我们的主要希望。但我们是军人,我们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单一的可能性上。”
他看向成才,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成才。”
“到!”成才的身体猛地一挺。
“你开的枪,你把他放倒了。但现在,林峰因为他躺在那儿,生死不知。这笔账,还没算完。”袁朗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把这笔账算清楚的机会。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敌人的备用撤离点。那里,很可能会有接应他们的人,也可能会有……我们最需要的东西。”
成才的呼吸一滞。他当然明白袁朗指的是什么。
“我要一个活口。”袁朗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一个能开口说话,知道怎么解毒的活口。这是b计划。你,我,马奇,我们三个人,就是这个计划的全部。有问题吗?”
“没有!”成才大声回答,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好。”袁朗点了点头,从战术背心上解下一支信号屏蔽器,扔给马奇,“马奇,你去侧翼,把这片区域的信号给我掐死。我不希望任何消息从这里飞出去。”
“是!”马奇接住仪器,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袁朗最后看向成才:“你的任务最重。找一个制高点,把你的眼睛变成我的眼睛。我要你盯住那片区域里的每一只兔子,每一只鸟。任何会动的东西,都要在你的准星里。但是,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枪。记住,我要活的。尤其是那个可能带着医疗箱的。”
“明白!”成-才的眼神里,燃起了一股火焰。那不仅仅是复仇的火焰,更是一种自我救赎的渴望。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调整了一下背上的狙击步枪,转身敏捷地爬上了一侧的陡坡,很快就和丛林融为一体。
袁朗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拿出自己的突击步枪,检查了一下弹匣。
雨,似乎更大了。
……
“不行!密钥错误!三次!已经错了三次了!”
越野车里,吴哲的吼声几乎要掀开车顶。他的破解设备上,一个鲜红的倒计时正在飞快地跳动着:60秒。
“它启动了最终锁定程序!六十秒之后,如果还不能输入正确的生物识别信息,箱子就会自毁!”吴哲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狠狠一拳砸在车厢的内壁上。
“冷静!吴哲!你给我冷静下来!”齐桓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着,“想想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不是号称没有你解不开的锁吗?”
“那是锁!不是他妈的坟墓!”吴哲甩开齐桓的手,双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痛苦地撕扯着,“我忽略了什么……我一定忽略了什么……自负的偏执狂……他会怎么做……后门……后门到底在哪儿……”
“嘀——”
一声刺耳的长鸣,从心电监护仪上传来。
车厢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吴哲和齐桓的动作都僵住了。
许三多缓缓抬起头,看着屏幕上那条笔直的,再无起伏的横线,他的瞳孔慢慢放大,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不……”他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呻吟。
“除颤仪!充电到300焦!”齐桓的反应最快,他几乎是扑到了急救箱旁,抓出了两块电极板,“许三多!给他解开作战服!”
许三多像是被抽走了魂,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条直线。
“许三多!!”齐桓的声音如同炸雷。
许三多浑身一颤,如梦初醒,他手忙脚乱地去解林峰胸前的扣子,可那平时无比熟悉的搭扣,此刻却像是焊死了一样,怎么也解不开。
“滚开!”齐桓一把推开他,抽出军刀,粗暴地划开了林峰的作战服和内衬,露出了他毫无血色的胸膛。
“充电完毕!”仪器发出提示音。
“所有人离远点!”齐桓吼道,将两块电极板重重地按在了林峰的心脏两侧。
“砰!”
林峰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然后又重重地落下。
监护仪上,那条直线,纹丝不动。
“加大剂量!360焦!”齐桓的眼睛红了,再次将电极板按了下去。
“砰!”
又是一次无效的电击。
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整个车厢。
就在这时,一直像雕塑一样抓着头发的吴哲,猛地抬起了头。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疯狂的光芒。
“我知道了……”他喃喃道,“我知道后门在哪儿了……”
他没有理会正在进行第三次电击的齐桓,而是扑到了那个银色的手提箱前。他的目光,落在了箱子密码锁下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比针孔还要小的凹槽上。
“不是指纹,不是虹膜……是基因序列……”吴哲的声音在颤抖,“这个混蛋,用的是他自己的血液作为钥匙!”
他看了一眼倒计时,只剩下最后十秒。
他没有丝毫犹豫,从地上捡起一把手术刀,对着自己的手臂,狠狠地划了下去!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吴哲不顾一切地将流血的手臂按在了那个小孔上。
“九……”
“八……”
“七……”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住了。
鲜血渗入小孔,倒计时在最后一秒,停了下来。
“咔哒。”
一声轻响,如同天籁。
那个困住了所有人希望的银色手提箱,弹开了。
……
“目标出现。”
成才的声音,冷静地从袁朗的耳机里传来。
袁朗趴在一处灌木丛后,透过瞄准镜,看到一架黑色的贝尔407直升机,正缓缓降落在前方一百米外的一处河滩上。
舱门打开,两个人从上面跳了下来。
一个穿着全套的黑色战术装备,手里提着枪,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另一个,则穿着一件灰色的长风衣,戴着一顶鸭舌帽,手里同样提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
“是他们。”袁朗低声说道,“成才,锁定那个穿风衣的。我要他那只提箱子的手,还有他的两条腿。另一个人,交给马奇。记住,留一个能喘气的。”
“收到。”成才回答。
“马奇,准备突击。”
“收到。”马奇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袁朗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风衣男似乎很放松,他甚至拿出了一根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朝着丛林边缘走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就是现在!
“动手!”袁朗下达了命令。
“噗!”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雨声掩盖的枪响。
风衣男身边那个战术队员的脑袋上,爆出了一团血雾,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风衣男的反应极快,枪声响起的瞬间,他就地一个翻滚,试图躲到一块岩石后面。
但另一颗子弹,精准地钻进了他的大腿。
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手里的银色箱子也脱手飞了出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马奇和袁朗从两个方向冲了出去。
风衣男忍着剧痛,从怀里掏出手枪,想要反击。
“砰!”
又是一枪,他握枪的手腕被子弹击穿,手枪掉落在泥水里。
成才的狙击,精准得如同手术刀。
袁朗和马奇一左一右,将他死死地控制住。
袁朗一脚踩住他的后背,将枪口顶在他的后脑勺上,声音冷得像冰:“箱子里,是血清吗?”
风衣男趴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他抬起头,脸上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们来晚了。”他笑着说,嘴里涌出血沫,“真正的『医生』,已经带着唯一的成品血清,去回收我们的『狼』了。你们杀死的,只是一个拿着分析仪的助手而已。”
袁朗的心,猛地一沉。
……
“没有血清!”
越野车里,齐桓看着箱子里那一排排装着五颜六色液体的试剂管和一台微型分析仪,发出了绝望的喊声。
“这里只有半成品!还有一份加密的数据卡!我们没有时间现场调配!来不及了!”
吴哲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的杰作,又看了看担架上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的林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不……不会的……”
许三多跪在地上,看着那满满一箱子的希望,变成了满满一箱子的绝望,他再也忍不住,趴在林峰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林峰!你醒醒啊!你不是说不抛-弃不放弃吗!你他娘的倒是睁开眼看看我们啊!”
就在这时,吴哲的通讯器里,传来了袁朗急促的声音。
“吴哲!齐桓!听着!我们抓到了一个活口!但是成品血清不在他手上!在一个叫『医生』的人手里!他正赶往『狼』的死亡地点!你们马上掉头!去拦截他!”
车厢里,哭声戛然而止。
齐桓和吴哲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火苗。
“掉头?”齐桓看着林峰,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基地灯火,声音嘶哑地问,“队长,来不及了!林峰他……他已经……”
“执行命令!”袁朗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威严,“吴哲!马上破解那张数据卡!把毒素的成分和结构式发给我!快!”
吴哲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他猛地扑回自己的设备前,将那张数据卡插了进去。
“许三多!”齐桓大吼一声。
“到!”许三多哭着回答。
“心肺复苏!持续按压!在他妈的见到那个『医生』之前,绝对不能让他凉了!听见没有!”
“是!”
许三多擦干眼泪,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始一下又一下地,为自己最好的兄弟,争夺着那渺茫的生机。
越野车在泥泞的道路上,一个急促的甩尾,调转车头,朝着那片充满了死亡与未知的丛林,再次疯狂地冲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