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工部屯田员外郎名叫张有德。
宋雪凝问道:“张有德张大人收到的死亡警告信上写的什么内容?”
张千摸出一张纸:“他们家人去报官,把这张纸给了我们王大人。王大人抄了几份,让我带过来给你。”
宋雪凝接过纸张一看,上面写着:“金舌招祸,鸟喙啄心。”
另一张纸上同样写着日期,也是三天后他将死去。
宋雪凝皱起眉头说道:“看来,这警告信是说,张大人的死会和鸟有关。”
张千说:“这位张大人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养鸟,家里像个百鸟园,养着各种珍禽。不过他养的鸟大多是些小鸟,小鸟可啄不死人。莫非是指那些老鹰、鹰隼,或是海东青之类的大鸟?那些倒真能抓死人。”
“那张大人有什么反应?”
“张大人自然也听说了孙大人的惨案,认为这死亡警告非常灵验。虽然我们京兆尹说孙正廉大人是意外而死,但这位张员外郎不相信。他现在正找工匠把书房加固成铁笼子,窗户全都封死,外面再加三道大锁,又让家丁在外面层层把守。同时还雇了许多擅长弓箭的猎人,一旦有大鸟从家宅上方飞过,就立即射杀。他说这样‘鸟喙啄心’的诅咒便能破了。而且这位张大人非常小心。死亡警告信上说的是三日之后他才会死,但从收到信的那一刻起,他就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去了,还向工部告了病假。”
“那信上说他因鸟而死,他家里那些鸟怎么办?”
“他家里那些都是小鸟,八哥、喜鹊、鹦鹉之类,都是他的心头爱,毫无攻击性。家人劝他把这些鸟都杀了或放了,免得诅咒灵验,但张大人哪里舍得。他认为只要防住、杀死外面的大鸟就行了。据说张大人平日里有一只鹦鹉,嘴巴是红的,浑身羽毛翠绿,名叫‘红嘴绿鹦哥’。那是他花重金从南洋买回来的,聪明绝顶,能背唐诗,还会唱歌。张大人吃饭睡觉都带着它,把它当儿子养。他说别的鸟或许害他,但这只‘翠奴’通人性,绝对不会。”
宋雪凝不由得叹道:“真是糊涂。鹦鹉的喙也是很锋利的,说不定就是这鹦鹉把他啄死。咱们一起去张大人家里看看吧。”
众人连忙来到张有德家。
……
张府此刻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书房外,二十名手持长刀的家丁围成铁桶阵,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站住!什么人?”护卫统领一声厉喝,长刀出鞘,拦住了去路。
张千上前亮出腰牌:“京兆尹府办案!我们有要事需告知张大人!”
那统领皱眉道:“我家老爷吩咐了,没有他的亲口命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靠近书房一步。这是为了大人的安全,请各位见谅。”
宋雪凝急着说道:“正是为了你家大人的安全我们才过来!他屋里不是养了很多鸟吗?还有那只鹦鹉,说不定就会啄死他。你不让我们过去也行,你自己进去,请张大人把那只鹦鹉先放出来。”
统领面露难色:“宋姑娘,那是‘翠奴’。那鸟才巴掌大,除了学舌什么都不会,怎么可能杀人?大人正指着它解闷呢,此时绝不会开门的。”
张千强行要往里闯,但被统领拦住,双方动静闹得很大。
宋雪凝趁乱还是钻到了书房附近,听见里面传来张有德逗鸟的声音。
张有德念道:“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声音醇厚儒雅。
接着便听见一个鹦鹉学舌的声音,跟着念了这句唐诗。
鹦鹉的声音有些尖锐,略显呆板,但学得惟妙惟肖,惹得张有德哈哈大笑。
宋雪凝喊道:“张大人,我是宋雪凝,我有话——”
张有德却打断了她:“宋姑娘,刚才你和我家统领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不信这小鹦鹉会啄死我,而且我现在也想通了:那信上虽说是‘鸟喙啄心’,但不一定真指鸟嘴啄死我,也可能是指有些‘鸟人’说些污蔑我的话,在朝廷上诽谤我,想置我于死地。正所谓人言可畏。我在工部上任以来,向来秉公执法、两袖清风。那些人给我的孝敬,我从来不受,所以得罪了不少人,就跟孙正廉一样。很明显,我和孙大人都得罪了朝中某些人,他们想杀我。但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们。就算他们要诽谤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番话让宋雪凝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难道真是谣言杀人?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诽谤污蔑的确可以致人死地,当初萧千山就是这么死的。
“不容置喙”,就是不要让人乱说话的意思。这样倒是和诅咒信上的“喙”能对上。
宋雪凝再三劝说,可张有德完全不听。
她只好先回去。
宋正卿在一旁提醒:这个张有德,也是当年指证萧千山的证人之一。
到了第三天,宋雪凝和孙夫人再次来到张有德家,想劝张有德把那只鹦鹉放出来。
张有德不听,请她们离开,说:“现在在我身边说话的人越多,我就越危险。我不想听任何人说话。”
众人面面相觑。
宋雪凝和孙夫人倒有耐心,就一直待在书房外等着,并不停劝说。
突然,里面传来一声惨叫。
是张大人!
接着听见鹦鹉的声音,鹦鹉不停地叫道:“啄心!啄心!啄死你!啄死你!”
宋雪凝大惊。
张千对着外面的护卫怒道:“还不快开门!你们老爷怕是被啄死了!”
护卫们连忙开锁,一拥而入。
宋雪凝看到屋里的场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张有德的双眼竟被鹦鹉啄了出来,直伤入脑,当场死亡。
一只红嘴绿鹦鹉站在张有德的尸体上,正用爪子扒开他的衣服,啄食他的胸口。
它翠绿的羽毛已被鲜血染成暗红。
那钩子般锐利的红喙上,还挂着一丝皮肉碎屑。
它歪着头,用那双黑豆般的小眼睛冷冷地看着冲进来的人群,随后张开染血的鸟喙,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学舌:
“金舌招祸!鸟喙啄心!”
这张有德,的确是指证萧千山的证人之一。
金舌招祸。
当初他的舌头,当年将萧先生推入了死牢。
毫无疑问,前来报仇的人,肯定和萧千山有关。
“抓住它!”张千指着鹦鹉大喊。
那鹦鹉想飞出去,但四周都被封死,大门也早早关上了。
它飞不出去,却极为凶悍,竟一头撞向墙壁,把自己撞死了。
仿佛完成了使命的死士,就此自我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