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宾客,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你看我,我看你,四处张望。
金娘和云娘的冤魂虽然已经消散了,但谁也不敢说她们会不会再出来。
而两个女人的死亡,以及阿志二十多年的仇恨,都和当初那个给云娘下药、玷污云娘的人有关。
或许玷污她的人,此刻就在这展厅之中。
但是谁敢承认?
何况两个当事人都已经死了。
众人都想着,就算凶手就在现场,他也不会不打自招。
没有想到,一个颤巍巍的身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正是之前被千面盗骗过钱财的绸缎商,金万年。
他面色惨白,冷汗直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阿志怒道:“原来是你!”
金万年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的话,你站出来干什么?”
“是我……是我买的药!”
阿志还想质问,可一口鲜血喷出来。
此时他虚弱至极。
若不是仇恨之深支撑着他,恐怕他早已死了。
宋雪凝代替阿志问道:“什么意思?买的什么药?说清楚一点。”
金万年爬到金良的尸体前,磕了个头,然后慢慢说道:
“说来惭愧。当年,有位富家公子看上了云娘,但他几次示好,都被云娘拒绝。他便找到我,给了我一大笔银子,让我去黑市弄些那种药来。我当时鬼迷心窍,那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晃花了我的眼睛。想着只是迷药,不至于害人性命,为了巴结那位公子,便帮他买了。”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唾弃,其中还有金万年的妻子。
“后来听说云娘坠楼自杀,我吓坏了!我真的没想到她性子那么烈!这些年来,我良心难安,每每想起此事都夜不能寐。但我不敢说啊!”
“现在你敢说了?”宋雪凝问道。
“那位公子的家世背景太大了,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哪怕是现在,我也不敢说出他的名字。我一旦说了,我全家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金万年一边磕头,一边痛哭流涕。
众人哗然。
阿志听着金万年的哭诉,眼中的仇恨越来越浓烈,几乎要滴出血来。
赵灵芸是个火爆脾气。
她一把抓住金万年的衣领问道:“那个富家公子现在在不在现场?你只需要跟我眨眨眼睛。”
此时所有人都在金万年的背后,赵灵芸站在他对面,金万年若眨眼睛,没人看得见。
片刻之后,赵灵芸目光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有的人羞愧地低下头。
有的人好奇地张望。
等众人回过神来时,发现阿志居然消失不见了。
那件染血的嫁衣,也踪影全无,想来是被阿志带走。
“他走了。他肯定是去查那个富家公子是谁了。他还要报仇。”赵灵芸有些担忧地说道。
宋雪凝轻叹一声:“随他去吧。那是官府该操心的事了。金娘已死,云娘的怨气也散了大半,剩下的,便是世间的恩怨情仇。希望那个富家公子自己去投案自首,否则,他日夜都不得安宁。”
千面盗的事情到此告一段落。
金娘的尸身被官府收敛,草草安葬。
因为她没有家人,一直未曾嫁人。
当年父母双亡,被云娘的父母收养。
后来云娘和她全家人都去世了,只剩下阿志。
阿志现在也失踪了。
他算得上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虽然他们之间的仇恨似乎解开了,但阿志也不愿面对她。
阿志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人见过那个手艺精湛的小裁缝,也没人再见过千面盗。
宋雪凝知道,阿志复仇的心思极为坚定。
他可能唤醒百千变衣。
然后某一天,京城的某个王公贵族家里,又会多出一桩离奇的命案。
……
其实阿志的案子结束之后,宋雪凝内心里稍稍有些失望。
因为千面盗这个案子与她父母之死的线索毫无关联,好像白忙了一场。
但她解开了几个人心中的怨念,也算是有所成就。
炎热的夏天过去了。
秋天来临之时,又风起云涌。
而这次的案子和宋雪凝的身世有关。
户部主事孙大人,每天鸡鸣之时便早起,准备去衙门点卯。
这位孙大人名唤孙正廉,人如其名,素来清廉。
他在户部任职多年,掌管钱粮,两袖清风,家中陈设简朴。
这在京城的官场上,可是异类。
有人说是他哗众取宠。
有人说他是大贪若廉。
也有人说,他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清官。
这日清晨,他刚刚洗漱完毕,走进书房,准备整理今日要用的公文。
突然,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是他的书桌。
孙正廉酷爱干净整洁,书桌一向有条不紊。
笔墨纸砚在哪个位置,每天都是固定的,所有纸张账册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但是今天,他的桌子上多了一封信。
书房是他的重地,从来不需仆人打扫。
昨晚他办完公事后,清清楚楚记得桌上并没有这封信。
信封漆黑如墨,上面没有署名,也没有火漆封口。
他有些好奇,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件。
信纸同样是黑色的,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触目惊心的大字:
“清廉虚名掩真容,三日之后命归空。”
孙大人一愣:这是什么意思?诅咒我三天后死?
孙正廉继续往下看。
信件有两张纸。
第二张纸上写着八个狂草大字,笔力透纸,仿佛带着森森鬼气:
“枯木逢春,断头还魂”!
孙正廉确定,这的确是有人在诅咒他。
他为官多年,向来清廉,的确得罪了不少人。
不过,他虽不怕被人报复,却也不会任人揉捏。
竟把勒索敲诈的威胁信直接放在他的案头,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立刻唤来管家,厉声喝问昨夜是否有外人潜入。
管家第一次看到大人如此生气,但是他一脸茫然,赌咒发誓说昨夜府中平安无事,连只苍蝇都没飞进来过。
家中不仅养了狗,还养了八哥,只要有外人进来,一狗一鸟肯定会叫唤。
孙正廉觉得自己可能小题大做了,说不定是某些仇人雇了梁上君子,把这封信放在他桌上吓唬他。
说起来,他这道门防君子,不防小人。
“平常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孙正廉冷然一笑,让人把这封信烧了,接着去户部点卯。
第三日傍晚,残阳如血。
孙正廉当完差回家。
秋老虎依旧炎热,他坐在后院里乘凉。
后院里有一棵枯死多年的老槐树,几根粗大的枝桠张牙舞爪地指向天空,在黄昏时分显得格外狰狞。
孙大人平日里最不喜欢这棵树,觉得晦气,几次想让人砍了,却总因各种琐事耽搁。
今天他挨了上司一顿骂,心情不好,看这棵树越看越生气。
他唤人过来,吩咐把这棵树砍掉。
仆人刚刚抄起斧头,一根粗壮的枯枝突然折断,笔直地坠落下来。
枯木精准无比地砸中了孙大人的头顶。
鲜血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