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后来,那两万两千块钱,到底是全部给康健了。”刘旭明白了一切。现在的自己,不是十多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了。他心中已然明白,姥爷从小没了爸,知道从小没爸的孩子,过的有多苦。所以姥爷才会把钱,全都给了与自己童年命运,几乎一致的马康健。
“对啊。”陈淑芬继续道:“我当时就看出来了,想分给你们两家,一人分五千,是绝对不可能了。我就说,这样吧,你把那两千零头留下,剩下的那两万,全都给康健吧,咱平时不也得花钱吗?咱都给康健干嘛?这些年,他在县里买房子,买车,咱给他的钱还少吗?前几次,村上给的承包费,咱不也都给了康健吗?这次,咱留点自己花吧。”
陈淑芬想的是,留下这两千块钱,手头富裕点,家里买菜,买肉什么的生活开销,就不用总是秀峦、秀萍她们花钱了。亚林等人来的时候,自己也可以拿出钱,支使着他们,去小卖部买点,他们爱吃的零食。甚至可以到时候,偷偷的塞给亚林点钱。
“结果呢?”刘旭大概猜到了。
“这个不是人的东西啊,你姥爷又摇了摇头,一脸死气的说,不行。接着,就给康健打去了电话,让他回家来拿钱,康健立刻从海兴,开着车回来了。把那两万二,全拿走了,一分都没给我留啊。康健走了后,我就狠狠的骂你姥爷啊,骂他该死啊,真是没良心啊,只疼他孙子啊。”陈淑芬道。
见姥姥说起来,如此的气愤,刘旭连忙安慰:“姥姥,你消消气吧,我姥爷都死了,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他该死。”陈淑芬依旧,义愤填膺:“这不嘛,钱全都给了康健,没过俩月,你姥爷心脏病又犯了,在医院住了几天,最后死了。”
“可能,他早就预感到了。”亚林道:“所以死之前,把钱全给了康健。”
“我姥爷这么做,也对啊。”刘旭接过话茬:“姥姥,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闺女终究是人家的媳妇。到什么时候,也是爹疼儿,爷爷疼孙子。我和亚林,我们这些外孙,反正不姓马,我姥爷犯得上,把钱给我们吗?”
“所以说,你姥爷没良心!”陈淑芬道:“你妈,你二姨,你,亚林,邢童,哪个不疼我们?你姥爷但凡闹病住院,不都是你妈她们,在医院守着?出钱出力吗?你姥爷呢?他有良心吗?他疼你们吗?”
“哦,我想起来了。”刘旭道:“怪不得,五一的时候,我回来,我妈还跟我说,说你姥爷啊,还是疼孙子啊,把那些包地的钱,全都给了康健。”刘旭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了五个月前,妈妈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或许妈妈在说这番话时,心里也觉得委屈,不平衡吧。但她也只能当作玩笑话,当作戏谑之词,随便说说罢了。自己当时并没有,把妈妈的话当回事。但姥姥今天这么一说,刘旭才对妈妈的话,后知后觉。
“是啊,我跟你妈,跟你二姨,说这件事的时候,她们还偏向你姥爷呢,还说你姥爷做的对呢。说哪有把钱,给闺女的。那两万二,就应该给康健,就算是给她们,她们也不要。我当时,还骂你妈妈和你二姨了,我骂她们傻,骂她们不知好歹,这钱,她们就该要。”陈淑芬道。
“亚林,这钱要是给你,你要吗?”刘旭转身,看向了亚林。
“唉,我要是有要的资格,我就要。但是,表哥,我有资格要吗?”亚林擦了擦眼泪:“我在我们家,我有说话的地位吗?我说要,我妈妈会要吗?表哥啊,我是真羡慕康健啊。自从我爸没,哦,从我爸蹲了监狱后,我妈有什么烦心事,把气都撒到我身上。我活的,真是连只狗都不如。”
“不至于吧?”刘旭道。
“反正没有马康健幸福。”亚林叹了口气:“在我妈的心里,康健的地位,可是比我重要多了。你说,我怎么没有康健,这么好的命?我怎么没摊上,这么两个好姑姑?”
“唉,亚林,一样,一样,咱俩同命相连。”刘旭道:“你大姨和你妈妈,姐妹俩一条心,心里只装着康健,顾不上自己这边人。她们什么时候,在乎过咱们的感受?”刘旭也不禁诉苦。
“心里装着康健行啊,康健懂事也行啊。”陈淑芬继续道:“康健呢?小气吧啦,咱就说,你们的妈,这么疼他,我和你姥爷,这么疼他。他呢?心里有我们吗?每次来看我,来看你妈,都是空着手来,连东西都不拿。还时不时的,跟我显摆,自己兜里揣着一两万,让我看看,他多有钱似的。你有钱好啊,你有钱行啊,我高兴啊。但是,你哪怕抽出一张来,给我也好啊。你显摆完了,装兜里了,从来没给过我一分钱。”
亚林将京八件,掰了一块,递到了姥姥嘴里,陈淑芬嚼着吃食,依旧喋喋不休:“你说,刘旭,你哪次回来,不是给我带点吃的?过年的时候,还给我二百块钱。亚林哪次去看我,不也是给我买点吃的?还给我端屎端尿的照顾我。康健呢?他日子好过了,有钱了,他是给过我钱,还是管过我?”
“行了,姥姥,这话啊,你也就在我们面前,发发牢骚吧。”刘旭道:“你啊,嘴上不管怎么说,心里还是疼孙子。”
“哼。”陈淑芬道:“我以后,我疼他个屁,我疼他半天,我得到他一点好处了吗?”
说话间,秀峦已经下班回家,进了屋:“仨人在这,说什么呢?我从院子里,就听到你姥姥嚷嚷了。”
“说康健的事了。”刘旭道:“我姥姥说,我姥爷活着的时候,把包地的两万二,都给康健了。我姥姥说,那两万二,想拿出一万来,给咱家和我二姨家分分。”
秀峦瞥了一眼老娘,没好气的道:“你啊,你这张嘴啊,一天到晚的,就胡说八道吧。怎么什么事,都跟他们说啊?谁家闺女,能要娘家的钱?我爸的钱,不给康健给谁?能给我们?给我们,我们能要?这话要是说出去,让别人家知道了,人家都笑话,笑掉大牙。”
“笑话谁?”陈淑芬依旧不服气,她现在,喜欢跟闺女们对着干,觉得两个闺女,跟自己不是一条心。以前,是闺女们跟自己顶嘴,现在,自己老了,也开始跟闺女们顶嘴。人在心里不痛快,嘴上自然要找补回来。
“笑话谁?笑话我爸,笑话我们。”秀峦道:“爷爷疼孙子,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出什么。要是疼闺女,把钱给了闺女,人家就会说我爸傻,就会笑话我们这俩闺女,没出息,贪图娘家的钱财。”
“哼,疼吧,我看你们,能疼出个什么好来。”陈淑芬道:“也没看康健,有多疼我。”
“行了行了,还让人家康健疼你,人家犯得上吗?你还想让人家怎样?有我和秀萍在,你还指着孙子养你啊?你没听康健说,不养隔代人吗?人家这话,说的对。”秀峦继续道:“再说了,人家康健容易吗?刚生了马阔阔,人家压力多大?你以为现在养个孩子,跟以前一样?养个孩子,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康健现在过好了,就是给你争气,给你长脸,你别不知好歹。”
“他是过好了,我呢?”陈淑芬嘴上,依旧不服气。
“你怎么了?我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喝了?”秀峦见老娘不知足,总是跟康健过不去,便训斥老娘:“我们是把你扔大街上,不管你了?你怎么越老越糊涂了呢?干嘛总是说康健的不是?”
“说说还不让说吗?”陈淑芬道:“我的那些钱,都给了他,我连说他的资格,都没了吗?只许我疼他,不许我说他几句?”
“你留着钱有什么用?”秀峦继续道:“你是能花,还是能什么?你天天坐轮椅上,你要钱有什么用?”
刘旭和亚林,顿时都不说话了,只听着秀峦和陈淑芬,俩人在唇枪舌剑。
家里的琐事,亲人间的纠纷,就是一本烂账,就是一团乱麻。各有各的理,各有各的委屈,你甭想在家里,说明白道理。亦或者说,家,原本就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家,只是一个,讲爱的地方。只是说,你对亲人们的爱,更偏向于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