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亥时。
“该歇息了。”李嫣然吹灭油灯，“明日还有农事课，刘翠你期待的曲辕犁实操。”
“真的？”刘翠惊喜，“我一定好好学！等将来...等将来天下统一了，俺回村里教大伙儿用！”
黑暗中，几个女孩相视而笑。她们或许还没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个伟大的变革时代。而她们所学的，所想的，将在不久的将来，真正改变这个天下。
同一时间，大秦医学院。
解剖室内，油灯将人影投在墙壁上，拉得老长。淳于淑仔细擦拭着手中的铜制手术刀，动作轻柔而专注。
“淑妹，还不休息？”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淳于淑抬头，见是室友卫灵雨。这位太医之女有着与其父一脉相承的沉稳气质，擅长疫病防治。
“马上就好。”淳于淑将手术刀放回工具盒，“今日练习接生手法，总觉得还有些生疏。”
卫灵雨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份报纸：“先看看这个。你祖父写的文章，今日在咸阳传遍了。”
淳于淑动作一滞。她与祖父决裂，正是因为学医之事。淳于越认为女子当恪守闺训，学医已是离经叛道，更何况学习助产——那要接触产妇身体，在老人看来简直伤风败俗。两年前那场争吵至今历历在目：
“你若踏出此门，便不再是我淳于家的人！”祖父的怒吼。
“孙女只想救人，何错之有？”她的倔强。
最终，她背着简单的行囊，头也不回地离开家门。
“我...不想看。”淳于淑低下头。
“看看吧。”卫灵雨将报纸铺在桌上，“与你有关。”
淳于淑犹豫片刻，还是凑了过去。当她读到“均教化”部分时，眼睛渐渐睁大：
“...大秦学院设经史、数算、律法、格物、农工诸科，无论贵贱，唯才是取。若天下一统，此类学府可遍设郡县...使齐儿能习秦篆，楚子可读韩非...教化既均，则英才辈出。”
“无论贵贱，唯才是取...”淳于淑喃喃重复。这句话，不正是她一直渴望的吗？不因她是女子而轻视，不因她学医而非议，只凭她的才华和努力...
“你祖父虽然古板，但这篇文章写得不错。”室友冯夷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这位蜀地女子擅长防治蚊虫叮咬和传染病，说话带着川音，“你看这里，‘兴水利’——水渠通畅，蚊虫滋生地就少，疟疾、霍乱这些病也能减少。若真能天下一统，统一防治疫病，能救多少人啊！”
许志州跟在后面，这位两年前以第一名考入医学院的寒门学子，此刻眼中闪着光：“更重要的是医疗普及。文章虽未明说，但公主殿下曾言，要在各郡县设医馆、药局。若真能实现，那些偏远之地的百姓，也能得到医治了。”
淳于淑继续往下读，当看到“使六国英才，尽入秦庭；列国文化，皆归华夏”时，她的手微微颤抖。这句话，不也适用于医学吗？齐国的膏药，楚国的草药，秦国的外科...若能融合各家之长，医术该有多大的进步？
“我听说，”赢静怡也加入讨论，这位宗室女子擅长外伤处理，“嘉阳公主计划在医学院开设‘百家医道’课程，将各国医术精华融汇贯通。到那时，咱们学的就不止是秦医了。”
陈川最后一个进来。这位农民出身的医学生最是务实：“别的俺不懂，俺就知道，要是真能天下一统，路修通了，药草运输就方便了。现在蜀地的药材运到咸阳，要走两个月，损耗三成。要是都有水泥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热烈。淳于淑却沉默着，目光久久停留在文章末尾那段关于“六国宗庙”的文字上。
“或有疑者曰：六国宗庙何存？旧贵族胄何往？...天下一统，非为诛灭，实为融合；非为毁弃，实为升华。”
融合...升华...
她忽然想起祖父书房中那些堆积如山的竹简，想起祖父教导她读《诗》《书》时的慈祥面容，想起家族祠堂里供奉的列祖列宗...
“淑妹？”卫灵雨注意到她的异常。
淳于淑抬起头，眼中含泪：“我...我想我明白祖父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了。”
“哦？”
“他不是在为秦国张目，他是在...为天下请命。”淳于淑的声音有些哽咽，“就像我学医，不是为了叛逆，是为了救人。祖父写这篇文章，也是希望天下少些战乱，多些太平。”
“所以这篇文章，”淳于淑抚摸着报纸上的字句，“是祖父毕生所愿的凝聚。他希望天下一统，希望战乱止息，希望百姓安居...就像我们希望医术普及，希望人人健康一样。”
许志州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我们学医救人与天下一统，本质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苍生福祉。”
“正是如此。”淳于淑坚定点头，“我虽然与祖父决裂，但我认同他这篇文章。不，不止认同...我要用实际行动，去实现文章中的愿景。”
“什么行动？”众人好奇。
淳于淑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人体经络图：“我要精进助产之术。你们知道吗？妇人生产，是一道鬼门关。在民间，因产而死的妇人，十有三四。若能推广科学的助产方法，培训更多产婆，能救多少母子性命？”
她转身，目光炯炯：“而这，需要天下一统！需要医政统一！需要各地都有医馆，都有培训！需要道路通畅，药材充足！需要...需要这篇文章所说的那个太平盛世！”
慷慨激昂的话语在解剖室内回荡。这些年轻的医学生们，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他们的理想与这个时代的变革如此紧密相连。
冯夷率先响应：“说得好！我专攻传染病防治，也需要统一调度。疫病不分国界，若各国各自为政，如何防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