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岳一见那迎风招展的“花”字旗,心头那股被父亲压下、被弟弟反驳的邪火“噌”地就烧了起来,直冲脑门。
他几乎是立刻冲进了帅帐,指着天宿镇方向,声音都因激动而有些变调:“父亲!您看到了吗?那旗子!明晃晃的‘花’字!
二弟他还有什么可辩解的?他之所以百般维护天宿镇,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百姓安危、军略权衡!他就是被当年那个女土匪迷了心窍!
什么疫情可控、民众有序,全是借口!他这是公器私用,枉顾军令,甚至可能……可能通匪!”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又重又狠,目光如刀,剜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谢承彦。
帅帐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其他将领屏息垂目,不敢掺和这兄弟阋墙兼涉军机的大事。
谢邕的目光从帐外隐约可见的那面旗帜方向收回,落在次子脸上,沉静如深潭,看不出喜怒,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让帐内温度骤降。
他没有立刻斥责谢承岳,也没有为谢承彦开脱,只是等着,等一个解释。
谢承彦迎着父亲审视的目光,又瞥了一眼咄咄逼人的兄长,脸上并无惊慌,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冷静。
他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声音平稳清晰,一字一句砸在寂静的帐中:“父帅,天宿镇内,如今生活的,是经受疫情折磨后幸存下来的普通百姓,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有名有姓,有父母妻儿,在努力求生。挂什么旗,是谁在领头,改变不了他们是普通百姓的事实。
我等边军,职责是保境安民,御敌于外。若因一面旗、因过往私怨,便挥刀向这些手无寸铁、并未反叛朝廷的百姓……这与我们常年对阵、劫掠屠戮的蛮族,又有何本质区别?
谢家军的刀,难道是用来屠杀自己治下子民的吗?”
“你!”谢承岳被“蛮族”二字刺得面红耳赤,额上青筋暴跳,猛地踏前一步,手已按上了刀柄,“谢承彦!你竟敢拿谢家军与蛮夷相提并论!你眼里还有没有军法,有没有父亲!”
“够了!”谢邕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帐内即将爆发的冲突。
他深深看了一眼谢承彦,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考量,或许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对那“区别”二字的触动。
但他最终没有追问旗子与花照雪的关联,只是缓缓道:“天宿镇之事,既已有决议,便按之前商定的办。
承彦,规定期限内,按你的方案去交涉、监控。承岳,约束部下,未有新令,不得擅动。”
说完,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不再听任何争辩。
谢承岳一腔怒火被硬生生堵回胸口,憋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然而父亲的话就是军令,他明面上不敢违抗,但那股被弟弟“比作蛮族”的羞辱感和计划受挫的愤懑,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
回到自己营帐,他越想越气,摔了杯盏,踹翻了案几。
“凭什么!一个女土匪,一个被美色所惑的弟弟,就能让父亲犹豫?谢家军的刀什么时候这么钝了!” 他眼中凶光闪烁,“等?监控?夜长梦多!
万一那女人真有手段瞒天过海,或者二弟暗中相助……不行,绝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一个狠戾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他召来对自己绝对忠诚的手下,压低声音,布置了一番。
当夜,月黑风高。
谢承岳带着这数十名精锐,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地离开大营,直扑天宿镇。
他打算趁夜突袭,以“搜查叛匪余孽、违抗军令”为名,强行闯入,制造混乱,最好能当场“击毙”匪首花照雪,造成既定事实。
届时镇子群龙无首,再以镇压暴乱为借口屠镇,父亲和二弟也无话可说。
然而,他低估了如今的天宿镇。
自那面“花”字旗高高挂起,花照雪便彻底褪去了“沈梦雪”的伪装。
镇内原本的守卫,一部分早已被她这些时日展现的能力与担当折服,心甘情愿追随;
另一部分,根本就是当年花家寨分散潜伏下来的旧部,此刻自然重归旗下。
整个镇子的防卫,在明松暗紧的布置下,早已悄然易主,铁板一块。
谢承岳的人马刚接近镇子外围警戒范围,暗处便响起了尖锐的哨箭声。
紧接着,火把次第亮起,镇墙之上、隘口之后,影影绰绰出现了持弓搭箭的人影,沉默而森然。
“来者止步!天宿镇已自封,谢绝一切外人入内!”墙头有人高喝,声音冷硬,毫无通融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