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像是无意，又像是带了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方颜乐了。
“你也没说过你有个天乙命的表弟。”
如果当初他愿意与她聊聊家人，也许她对他的认知会大不一样。
可那时的他对他身边的一切都缄口不言。
热恋中的人总会下意识地避免冲突，方颜不能免俗，她既觉得那时的他可爱，又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亮明身份，谁想这一拖，就拖到分手之后。
“我对你的认知来自我的误解，”方颜道，“如果你介意，我向你道歉。”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赞。
先发制人谁不会，道个歉而已，她也会。
苏让的拇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动了动， “应该道歉的是我，是我太自大才让你误会，对不起。”
这话一出，方颜还没作出反应，车里响起一声：“卧槽！”
音响里的歌曲已近尾声，舒缓的旋律渐轻渐悄，这声“卧槽”在小小的空间里字正腔圆，分外清晰。
“对不起！”谢苒苒的声音再度从手机里冲出，“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
方颜的手指在红色按钮上犹豫半晌，总算看在过去的交情上没有挂断与好友的通讯。
但谢苒苒这一打岔，原本严肃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方颜盯着窗外掠过的夜景，抿着唇，憋了半晌，忍不住笑出声。
她按下手机屏幕上的静音键，屏蔽了谢苒苒的偷听，对苏让道：“我接受你的道歉，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她在山海界独自求生两年，除了生死之外再无大事，眼下最要紧的是完成那个神秘声音交待的任务，至于苏让ptSd，她想她完全能够克服。
苏让深深看她一眼，方颜以为他要说什么长篇大论，正想提醒他专心开车，就听对方开口：“好。”
来到谢苒苒家，谢父不在，开门的是负责做饭的钟点工阿姨。
谢苒苒早就得到消息，冲出卧室在楼上喊：“是我的朋友，方颜，你快上来！”
方颜看看苏让，苏让道：“我在楼下坐会儿。”
方颜本想提醒他可以就此离开，但想着对方特意送她一程，现在让人打道回府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当下由得他去，自己上了楼。
谢苒苒一把将她拖进屋，“砰”地一声关上门。
楼下的苏让挑了挑眉，在沙发上坐下。
“你们真勾搭到一起了？”谢苒苒压低声音，进屋第一句话就开始八卦。
方颜打量她一眼：“你也不像鬼上身的样子。”
谢苒苒脸色一白，往她身后一缩：“你不提还好，你一提我又想起来了。”
“既然这么怕，怎么不让楼下的阿姨陪你？”方颜抬眼望向屋内，目光落在化妆桌上。
她来到桌前，拿起一只小盒子。
谢苒苒跟在她身后，扁嘴道：“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万一害到别人呢。”她说着又讨好道：“我想着你马上就过来，就没那么害怕了。”
“一路上听得很高兴吧，”方颜打开盒子，拿起里面的卡片看了看，将盒底的玉牌倒入手中，“哪儿来的？”
“鬼知道。”谢苒苒不屑，“大概是我爸的小情儿给的。”
这只盒子和之前她爸丢在茶几上的那只一模一样，多半是看她不肯收，偷偷拿来放在了她房里。
“里面的东西你碰过了？”方颜问。
“它被猫撞到地上，我捡起来的时候打开看了眼。”谢苒苒探头，“拿我爸的钱买东西送我，谁稀罕。”
方颜收起玉牌：“这东西不干净。”
“啊？”谢苒苒先是一怔，随即怒气冲天，“她敢阴我？”
“但很奇怪，玉牌里面没有婴灵，屋子里也没有，”方颜朝谢苒苒身上打量，“你说你身上出现了鬼手印，给我看看。”
谢苒苒挽起裤腿：“喏，右脚有两只。”
她细白的脚踝处印着两只灰色的掌印，只有婴儿手掌大小，五指俱全。
“还有这儿。”谢苒苒拉开领口，给方颜看她的肩膀。
肩膀上果然如她所说，一左一右各有一只小手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背上趴过。
“我洗澡的时候就觉得不舒服，背上沉甸甸的，腿也发酸，我还以为是今天太累，直到擦身体乳才发现不对。”
谢苒苒想起当时的画面，打了个寒颤，搓搓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你居然没吓晕？”方颜了解这位好友的脾性，不怕实物，就怕脑补。
谢苒苒不好意思地笑笑：“晕了一小下，但是被我家猫踩醒了。”
“猫？”方颜环顾四周，“在哪儿？”
“刚刚还在我床上，”谢苒苒扭头，“咪咪，你去哪儿啦？咪咪？”
她有方颜壮胆，一路唤着去了浴室，“……你躲这儿干嘛？咪咪，快下来。”
“咪噢——”浴室里响起一声细弱的猫叫，很是可怜。
方颜跟过去，就见浴室的镜柜上方蜷缩着一只小狸花，镜柜顶部很窄，也不知它是怎么把自己塞进去的，一条雪白蓬松的大尾巴落在外面。
方颜眯了眯眼。
谢苒苒还在孜孜不倦地诱哄：“咪咪，快下来，妈妈抱抱。”
方颜拨开她，“我来。”
说完，仰头道：“我数三声，一……”
“二”还没有出口，顶上的小猫哧溜一下钻了出来，跳到洗手台上。
谢苒苒抱起小猫，发现它在怀中不停哆嗦，心疼道：“怎么在发抖？医生没说生病啊。”
方颜伸手摸了摸小猫的额头，小猫往谢苒苒腋下一钻，将整个脑袋拱了进去。
“这是你养的？”方颜问。
谢苒苒安抚着小猫，嘴里应道：“晚上在花园捡的。”
方颜的手指滑过小猫的背脊，见它抖若筛糠，不禁好笑，“朏朏，其状如狸，白尾有鬣，养之可以已忧。”
“匪匪？”谢苒苒没听懂，“什么东西？”
方颜从她怀里拎过小家伙，只见小猫缩成一团，四只小爪软耷耷地垂下，一副任人宰割的丧气模样。
谢苒苒捂着胸口：“你别欺负它。”
“怎么会，”方颜摸了摸小猫的肚皮，“我还得感谢它。”
她带着小猫回到卧室，把它放在化妆桌上，温柔命令：“吐出来。”
小猫“嘤呜”一声，乖乖张嘴。
张嘴之后，什么都没有。
谢苒苒好奇：“你们在干嘛？你让它吐什么？”
方颜头也不回：“想看吗？”
谢苒苒脸色纠结，“有东西？”
方颜点点头。
“我还是不看了。”谢苒苒说完又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吓人吗？”
“还好吧，”方颜道，“人模人样的。”
谢苒苒闻言鼓起勇气，人菜瘾大道：“我要看……只看一眼。”
方颜侧身，露出整个化妆桌：“看吧。”
——“妈呀！”
谢苒苒尖叫一声，跳到床上，“……人！”
说是“人”好像也没错，但它们更像两个人形肉团。
令人作呕的是，肉团上长满眼球。
这些眼球像某种寄生怪物，在黑洞洞的窟窿里钻来钻去，灵活转动。
谢苒苒倒吸一口凉气，她捂脸：“我不要看了！呜，方颜，收了你的神通吧！”
很快，她身上一暖，捂脸的指缝中透入一点微光。
方颜站在桌边，指尖的灵火闪了闪，复又熄灭，若有所思道：“我不太擅长驱鬼，要让这些婴灵魂飞魄散好说，但它们和原主有因果牵连，你是想就这样送它们走，还是放它们回去，让它们自行了结和原主的恩怨？”
谢苒苒慢慢放下双手，心有余悸地往化妆桌上瞧了眼，见上面空空如也，松了口气，“它们回去不会再被放出来吧？”
“原主送来这块玉牌是想拿你做替身，这些婴灵一旦发现原主想抛弃它们，会产生上百倍的恨意，它们回去以后只会报复原主，不会伤害别人。”
“那就好。”谢苒苒拍掌，“有仇现在就报！方颜，要怎么做你说。”
方颜朝蹲在一旁的小猫勾勾手指：“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