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林莹的尸体真的在井下被发现，案情一下就明了了，之后也都好推动了。原本除了张山山指证当年周在死前和罗劼在一起外，并没有其他罗劼犯案的证据，虽然立案了，罗劼也只是个不痛不痒的嫌疑人罢了，甚至还有很多人认为和罗劼无关。
现下如果找到一具陈年白骨，会令所有人重视起这个案子，杨羽就能名正言顺在当地进行走访摸排，就能以确认罗劼当年不在场证明为由去提取罗劼父母的dNA，这样即便他们现在的技术无法从白骨中提取到完整dNA，也不用担心。
“如果，我直接拿它和罗劼父亲去对比呢？”杨羽试着找一个代价不太大的可能性。
“也不是不行。”施逸冷静地答，“只不过——一、你说不清这个东西哪儿来的，如果说是我藏的，它的真实性会不会存疑。二、万一和罗劼不匹配呢，就让那个女孩永远埋在那里吗，至少还能给她一个证明吧。”
杨羽双手交叉，手指无意识开开合合，他确实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为了办案子冒点险也是值得的，手续可以之后再补。可这一次，还是太超过了。
“你不用有压力，不想做也没关系，我理解。”看出杨羽犹豫，施逸故意退了一步，“可这就是我唯一能帮到你的东西了，如果这条路走不通，我们也就只能等着他自己露出马脚。”
说完他起身去给自己倒水喝。
“你到底有几分把握找到尸体？”背后杨羽终于问了出来。
“不瞒你说，我一分把握都没有。”施逸转身靠着桌边喝水，“不过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李牧的不正常。李牧一直是个有自毁倾向的人，可无论我怎么逼他，他宁可死，也不告诉我真相。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件事牵连的不只是他。假如尸体真的从井里被发现，现在的工厂管理者，李牧爸妈，都会有麻烦。不仅如此，我怀疑当初的工厂事故另有隐情，如果被顺藤摸瓜查到，你说会怎样？”
杨羽承认施逸说得有道理，但这仅仅是道理，现实的阻碍很大，首先，他根本拿不到搜查令。这本来就跨地区，他要兴师动众把人家厂子地面敲了，如果没有发现，人家反手一个投诉，他可能就再也不能碰这个案子了，甚至可能连带着案子都会被埋了。
只是——施逸说得对，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要能找到尸体，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我考虑考虑。”杨羽站了起来，甩了甩手里的信封，“这个，放我这儿。”
“好。”
目送杨羽离开，施逸其实已经猜到杨羽心里有了决定。
之后杨羽考虑了两天，到底要不要先上报，有几次他都走到局长办公室门前，又折返了。他只有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终于，杨羽下定了决心。正赶上局长出去陪领导开会，他带人去县城办案，特意留了个自己的心腹在这边打掩护。
县城那边对省城来的指令也不敢不配合，杨羽心急火燎地过去，仿佛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只说他有可靠的消息来源，工厂的井下埋尸，马上找辆破碎机来把封井的路面破了。
大家被他唬得一愣一愣，但对于埋尸这件事还是将信将疑。工厂的领导听说要凿地，有点不乐意，可一听说有尸体，也吓住了，不敢拦。
如施逸所说，井的位置仔细看还是很明显，机器到位后，司机几下就把井外面的壳敲碎了，井沿露了出来。在场不少人都挺惊讶的，因为即便是本地人能记得这里有口井的也不多。
到了这会儿在场的人都有点相信杨羽的说法了，只有杨羽还兀自紧张着。他站在最前头，确保自己能第一时间面对现场。
井口完全露出来之后，他探身往下看，里面还有水，但水位线不高。“找台抽水机来，把水抽了。”他说。
很快抽水机到位，开始抽井下的水，这口井应该是活井，不过好在渗水并不快，很快就见了底。从上面看不清底下，杨羽怕伤害现场，感觉差不多了就摆手叫停。找了个软梯挂在井里，腰上还是系了跟绳子，杨羽独自下井看看。虽然也有其他人抢着要下去，他坚持自己去。
好在这井也就打到出水层，不是特别深，杨羽感觉脚下是水了，甩出腰间的警棍往下戳了戳，能感觉到石子和泥沙，是坚实的。他跳了下去，从口袋掏出副皮手套戴上，往水下摸去。
摸了两把，杨羽的脸色变了。
他缓缓把手抬出水面，看见一截覆着黏腻淤泥藓类的白骨。
“有发现，”杨羽用干净的那只手拿对讲机喊，“上面，下来个人查现场，顺便带个桶下来。”
“收到。”
很快技术部门就派下来的人，还是个女同志，往下爬倒是挺轻巧。杨羽抬头看着她，后知后觉松了一口气。
还真让那小子蒙对了。
只要找到这具骨架，就没大事了，不过就是程序问题，之后局长就算骂他一顿，总也会保他的。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了。杨羽从口袋里把那枚纽扣取出来，握到手套中心。
上面的人下来后，他俩用桶和其他工具把剩余的水又弄走了些，下面的骨骼以及没有腐烂的衣物都露了出来。看尸体的形态，和头骨的碎裂程度，应该是头朝下直接丢下来的，在之前人应该已经死了。
虽然上面是白天，井下还是昏暗，加之上面一圈人往下探头，更是遮了光，杨羽蹲在边上看那女同志勘察现场，冷不丁把扣子插进了泥沙里。
尽管会污染一点，但上面的血迹都是陈年的了，且铺得很厚，浸泡时间不长就问题不大。
然后杨羽就假装在尸骨附近瞎扒拉，突然叫了一声：“这是什么？！”
如果是熟悉他的人，一定会觉得他这一声很做作，。好在这个女同志是县城这边的人，闻声立马查看，于是看到了那枚纽扣。她眼睛顿时亮闪闪，小心翼翼夹起来放进了证物袋。
杨羽无声地呼出长长一口气。
“我先上去，再找个人下来帮你。”说完杨羽提起那桶水就爬了上去，跟上面等着的人说，“发现一具尸体，应该年头很久了。这是凶杀案，大家打起精神来，抓抓紧，把这厂子的详细资料全给我整理好。”
县城的警察哪敢怠慢，赶紧点头答应，马上开始忙活。
“您是领导哈？”杨羽看向旁边脸色铁青的男人，“你们现在厂子的情况也得和我说说，员工名单拿给我。”
“真有死人啊？”领导眼泪都快下来了，“这不关我的事啊，我接手这厂子时，这外面都修好了！我说怎么这么不顺呢，敢情是不干净！”
“你也别紧张，不是你的事，我们不会为难你。”
杨羽为了安抚他，递了他根烟，工厂领导似乎忌讳他刚才摸过死尸，摆了摆手，没敢接。杨羽自己抽了起来：“你就说你自己的情况就行，什么时候接的这个厂子，多钱接的，跟前任有没有什么交集。哦，还有，你这厂子里有多少以前就在这儿干的老员工，都给我叫出来。”
“好好好！我肯定配合！”
都交代好了，杨羽仰头吐了个完美的烟圈，看着红日就快西沉了。他觉得宽慰，不仅仅是他们赌赢了，最关键的是他们总算把一桩沉冤从暗无天日的地方拖到了太阳底下。
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人，在等着林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