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还是那张脸,如仙人临世。岁月似乎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只是不停添着白发,谢清晏每次替他拔白发时都会暗暗害怕,生怕哪天这些白发再也拔不尽。
“殿下千岁万安。”他口头上恭敬,却连手中的笔都懒得放下,只图在小孩子面前走个过场。
“幸相!”
一见到他,谢辞盈就跟小老虎见到肉似的,挣扎着离开谢清晏的怀抱,沾地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书房跑去,留下一连串雪中的小小的脚印。
幸世邈在书房门前接住他,将他再次高高举起,替他拍去鞋子上的雪,笑道:“小殿下最近没长肉。”
“不能长肉啦,胖了多不好看...”谢辞盈摇了摇,说出缘由:“昭昭总夸你好看,我问她你好看在哪...她也说不出,我只能看出来幸相瘦...”
连小孩子都能看出来他瘦。
谢清晏远远地看着他们父子,目光却落在了幸世袖口处露出的白皙手腕,骨筋分明,没半点赘肉。再往下看,他的腰带又往里了一扣。
清俊挺拔,如鹤立在风中,青丝随风飘散摇曳,衬得脸越发苍白。
谢清晏叹了口气,把这爷俩往屋里推:“吹冷风有瘾吗?”
不过也是,他们两个似乎都是火命,天生的不怕冷。
三人进去,谢清晏一看书房内景不由皱眉——惯见的折子山堆在青玉案前,似乎要将其淹没。烛灯燃尽了三盏,大概是他没少挑灯熬夜批折子。窗户开了半扇,星星点点的雪落在他案前,毫无痕迹地融化。
她将窗户紧紧地合上,又拨弄了下暖炉里的炭。本想给在一边说着话的两人倒杯热茶,却发现茶早已凉了许久,几乎快要结冰。
谢清晏皱眉,问幸世邈:“幸承是怎么伺候的?大冬天的也不知道给你沏壶热茶?”
幸世邈的目光仍凝在谢辞盈粉雕玉琢的脸上,不舍得挪开,语气却十分柔和:“不怪他。是我要喝凉的。”
“作贱自己?”
幸世邈笑道:“喝凉的提神,不然容易睡着。”
不久后将要重开内阁,恢复旧制。不仅要考虑将来人事上的任用,还要对接从前的种种册子,幸世邈大权独揽十几年,凡事基本都经过他的手,现在要一一清查整理疏漏,实在是件大工程...难怪他熬夜。
谢清晏本想帮他一起清查,他却觉得这是昏招,容易给谢清晏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于是自己揽下了所有。
“你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幸世邈看了眼她,又对谢辞盈道:“臣考考小殿下的学问,你阿爹这副模样,该用哪个词形容?”
“嗯...”谢辞盈的小脑袋搭在幸世邈肩上,看着气呼呼的谢清晏思索片刻,沉吟道:“我觉得吧...应该用婆婆妈妈。”
幸世邈笑了两声,夸道:“好小子...学问不错,还有什么词吗?”
被他一夸,谢辞盈得意忘形,不顾礼仪脱口而出:“皇上不急太监急。”
话落,两父子一起笑起来。
怎么就遇到了这种人,又给他生了个孩子呢?两父子在有些方面简直如出一辙,比如说捉弄人,比如说肆意妄为...比如说专一。
谢清晏叹了口气,懒得打扰两人少有的天伦之乐,径自坐到青玉案前,拿笔舔了墨准备帮幸世邈批些折子。
“阿爹,你的字没有幸相的好看,别人会看出来的。”谢辞盈远远地说。
虽说学得不太尽善尽美,可粗看过去已有七八分相似...她写不出幸世邈笔下的凌厉刚劲,她又不是凶巴巴的人...
幸世邈笑了笑,从书桌上抽出一张白宣,又挑了根狼毫递给谢辞盈:“别光笑话你阿爹,你来露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