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晏觉得自己怀孕后,就变成了一头小猪。
前面吃了一大碗面不说,现在还硬生生地干掉了一个半猪肘子...幸世邈未免太了解她,还刻意让幸承多买了,生怕她吃不饱一样。
擦了擦嘴和手,谢清晏将剩下的半个猪肘子小心地收进食盒,心想大半夜还能热热再吃一顿。
幸世邈瞥见了,无奈道:“殿下,半夜不可起来吃如此油腻的。”
谢清晏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心想这民间总说酸儿辣女,可她不爱吃酸也不爱吃辣,这会生出个男孩还是女孩?
“幸世邈,你料事如神,你猜猜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料事如神也能用在产子一事上?谁家首辅料事如神料到孕妇的肚子上?
幸世邈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女。”
见他说得如此笃定,谢清晏凑过去,好奇道:“难不成这怀孕生子上也有门道?首辅大人,你可真是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中通人事。”
谢清晏挡到了幸世邈批折子的视线,幸世邈轻轻把她的小脑袋瓜推开,淡淡道:
“臣若想得女,那生出来的一定是男,反之亦然。”
上天总还是有不公的,造他时如此偏颇,世事上便不会太遂他愿。
幸世邈早些年随谢常修道,别的没学到,偏偏在负阴抱阳、物极必反这点上深究许多。
天道忌盈,业求不满。
谢清晏笑道:“原来你是个乌鸦嘴?”
生男孩才是最符合他们利益的...可认幸世邈做相父,被他教着长大,之后承继他们的志向。
女孩也能如此...但谢清晏不愿这种战战兢兢的生活在自己女儿身上重演。
幸世邈不理她,谢清晏自讨没趣,抽了几本折子开始看。
都是些溜须拍马的废话,她看得没意趣,便又提起了谢清平各种乐善好施的举动:
“幸世邈,那封湘洲的地方奏事你可看过?我那四哥从他王妃有孕之后,变了个人似的。”
“从前他无恶不作,没见半点信阴司报应的样子,现在有了孩子,却着急为还未出世的孩子积德积福了。”
幸世邈笔下一顿,很快又复疾行:“可见人皆有弱点。”
这种悄悄咪咪又隐晦的情话,幸世邈时不时会说上一句——谢清晏觉得好笑,幸世邈在床上什么放荡话都说得顺口爽利,在表达情意上却从来都小心翼翼,似乎说明了会丢脸、会受伤一般。
可见,人皆有弱点。
谢清晏笑道:“我们的孩子就用不着这些...你积的福报够他快意平生了。”
鬼神之说虽然虚无缥缈,涉及到至亲至爱又不免多信几分,希望他能多些庇护,福泽绵延。
连一向离经叛道的幸世邈也是如此,他敛了敛眼睑,淡淡道:“可惜,臣也杀过许多人。”
他并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清白贤良——早些年为了往上爬,党争也好,政斗也好,他都从中取胜,排除异己,手上沾满了血腥。
平心而论,被他斩于马下的许多人,其实并无过错,但尸位素餐,挡了他幸世邈的路,就得死。
曾经他是个为了梦想不择手段的人,坚信只有爬到最高处,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他做到了,但实用主义者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所以将来定然会有一个机会,让他去偿还自己的罪孽。
幸世邈在等这一天,他觉得很快就要到了...怕是谢清晏都没察觉到,幸世邈已经开始为她的未来留人铺路了。
他入仕时,谢清晏年岁尚小,以至于谢清晏并不清楚他曾经的所作所为。
谢清晏摇了摇头,正色道:“那是他们该死,幸世邈你不会残害无辜的。”
幸世邈瞥她一眼:“臣会的。”
他不是圣人。
月亮的颜色似乎变得黯淡了些,谢清晏举起手捂住耳朵,试图以言辞将月亮擦干净:
“那有什么?我也会的,我也会的...人嘛,总会有不得已的时候。”
幼稚极了。
她只有在幸世邈面前,才会像个说话不过脑的孩子。
幸世邈用笔杆抽了一下她捂住耳朵的手,冷冷道:“殿下不会的。”
她的前路,由他来涤清。
谢清晏没品出来这一层,只当幸世邈是被揭了短,心情不好,便不再说话。
接连几封折子又都是阿谀奉承混个眼熟的,谢清晏不由抱怨道:“幸世邈,为何他们没事上报也要写折子呈给你?一个个文采顶尖的,跟有大事要说一样,我又不敢不认真看。”
“殿下就当他们在夸您。”
好法子,如此一来折子果然顺眼了许多。
直到翻开一本折子,谢清晏忽地笑起来。
“哈哈哈幸世邈这谁啊,夸你玉树临风,粉雕玉琢,身姿挺拔,温良恭俭,正人君子...”
幸世邈扶额皱眉:“别念了,这是袁锦的折子。直接看末尾,他求的是什么?”
朝中只他一个大老粗,别人溜须拍马有词有赋,他阿谀奉承却是把想得到的成语全写一遍。
谢清晏跳到末尾,还真是袁锦的落款:“他想去湘洲看看他妹妹...”
闻言,幸世邈停下笔,手指在案上轻敲,似在思索:“他母亲是产子故逝的。”
“那他担心妹妹也是人之常情...允吗?”
“不允。现下他妹妹怀孕才五月,他这折子上的早了些。”
谢清晏不知如何驳回更显委婉,有些为难地看向幸世邈。
幸世邈挑了挑眉,一脸玩味:“您在开头写,狗屁不通,未阅完。”
“会不会太伤自尊了...?”
人的文采功底,又不能在短时间得到飞升...如此刻薄的话批复回去,袁锦不得自卑死?
幸世邈笑道:“殿下,可知为何他这折子会如此不堪?”
“为何?”
“应是与靳微吵架了,没人替他捉刀。”
谢清晏反应过来,袁锦从前的折子翰墨功底可谓顶尖,并不见半分大老粗的样子。原来竟是...
好一个世伯与世侄。
“殿下批得越刻薄越好,不然他没理由去求靳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