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嘛？”顾颖问。
杜远骨节分明的手指灵巧地给线打了个结，然后剪短多余的线，把缝好的地方摊给顾颖看。
顾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小女孩之前穿的裤子。
破了的口子现在被男人补好，一点都看不出缝过的痕迹。
“我在里面补的，针脚藏起来，轻易看不见。”
“你会缝衣服？”
“生活所迫，什么都会。”杜远把它放进顾颖拎的袋子里，顺其自然接过所有袋子，连同书店的一起。
顾颖停住脚步，质疑方才的话“什么都会？”
杜远闲散地撩起眼皮，轻描淡写“杀人放火、翻墙偷盗、洗衣做饭，给钱都行。”
顾颖皱眉“真的？”
杜远盯着女人介意的神色，倏尔侧过头，发出嘲笑。
顾颖“……”
不管到底有没有前两者，撒谎骗人肯定存在。
不过刨除夸张成分，顾颖觉得心灵手巧，会洗衣做饭的男生十分稀缺，但换个思路想，对方说生活所迫，是不是因为条件差？
曹琪轩上次说，杜远经常欠钱……
“干嘛这么看我？”杜远的话令顾颖心虚地偏开视线。
“你该不会……”杜远倚在门框，哂笑“你在想我什么都会是因为穷，甚至已经替我想出一个特别恶劣的生存环境，我是从小穷到大的，对吧？”
顾颖又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大小姐，生活不是电视剧，哪来那么多悲惨的人啊？”杜远轻蔑地“嗤”了一声，转身离开。
顾颖懊恼地捶了下自己的脑袋，蓝明明说自己莫名其妙就出现圣母心，还真没说错。
这个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唉……
出了店门口，杜远分给小不点一个最轻的袋子，理所当然道“吃了我的糖，就得帮我干活。”
小女孩难得有表情，拧了拧眉毛，但没反抗，动用两只小手一起拎。
两个身影都拎着袋子，一大一小，异常和谐。
“走吧。”杜远说“出了商场就有个派出所，不到五百米。”
顾颖看着前面男人的背影，灰半袖，棕色九分裤，脖子挂的金属链子随着走路晃啊晃，明明十分简单的穿着，却硬被男人的颜值撑起来。
顾颖问“你知道这附近有个杀人犯吗？”
杜远的声音在前面传来“知道。”
“你不怕？”
“青天白日有什么好怕的？”杜远加了一句“不过相较于我一个成年男性，除非那杀人犯不长眼睛，不然动动脑子就该知道对谁下手容易。”
顾颖抿了抿嘴唇，杜远拐着弯说自己和小女孩这样的更容易遭遇劫难。
对方知道这附近不安全，所以才尽职尽力地带路吗？
诚如老板娘所说，有个男人在身边，会安全些。
派出所很近，出了地下商场就是，杜远把两人送到门口，挥了挥手“我走了啊。”
顾颖道谢“麻烦你了，要不你打车吧，我给你发红包。”
杜远没推拒，笑了笑“好啊。”
顾颖“……”
她的愧疚感顿时驱散不少，人情这种东西如果都能用钱衡量再好不过了。
可现实却是还来还去也还不清，算不明白。
杜远点开红包，挑了挑眉“真不少。”
他啧啧了几声，忽然道“顾颖。”
“嗯？”顾颖正准备进去，听到有人唤她扭过头来，但对方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刚刚一本正经的语气不是出自他。
杜远咧开薄唇，露出个懒洋洋的笑，向她挥了挥手，转身，淹没在人群中。
好像在和自己说后会有期。
顾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思绪回笼，牵着小女孩进了派出所。
杜远没打车，走路回家，到楼下了掏出手机。
聊天界面里，全是女人给自己的红包。
他笑了一声，其他女人给自己都是转账，只有这个女人会傻乎乎发红包。
果然自己天生对有钱、长得好看的人很容易有兴趣。
耳畔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道声音“红包和转账比有意义，红包的大小代表喜欢的程度。”
这句话仿佛染着淡淡的烟草味，说话时两个人酣畅淋漓、醉生梦死，杜远只记得那人的肉体以及这句贴在耳边的厮磨……
那时候自己说了什么？
好像光顾着激情洒汗，一句话都没说，又好像和以前无数次纠缠一般，唇齿含着东西，模糊不清地说“哥，你要给我一个大的。”
漆黑的夜晚响起男人动听的轻笑，恶劣地故意一顶“够大吗？”
杜远的牙齿在嘴唇咬出一圈，不经意想到往昔，那段昏暗又混淆着希冀的日子……
因为自己的生命黯淡无光，因此那个人出现陪伴时仿佛自带了救世主光环，熠熠生辉，瞬间照耀得自己犹如一只丑陋卑怯的虫子。
自己也信了那个人的话，期待着每年的红包，可那个人只给过一次，自己仅收过一次……
他笃定红包代表爱意这种鬼话，恐怕只有陷入爱河的大傻子信，比如那时候的自己。
杜远在楼下抽了根烟，难得因为一些旧事打开些回忆的锁，任凭心绪撒野，昏暗的路灯下给男人留了个剪影，无端地萧索寂寥。
孤魂野鬼好歹有地府去，他孤零零，真正意义上的无家可归。
或者说，他连家是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家的概念。
住的是房子，不是家。
杜远把烟头弹远，那一点火光摔在地上，翻了个滚，又打了个转，灭了。
他动了动站得发麻的腿，正准备上楼，耳畔灵敏地捕捉到脚步声，男人几乎眨眼间分析出来人的性别、身高体重等等，确定没危险才放松紧绷的身体。
“杜远！”
后背被拍了一下。
他回头，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蛋，但第一眼看过去没设么印象。
“刚刚我看到了。”女人努了努下巴“你和那个女人什么关系？好啊你，才几个月不见就勾搭了新女人？”
这几句话令杜远判断出对方的身份，恢复吊儿郎当道“对啊，新主顾，给我钱的。”
女人气到眉眼扭曲，紧抿着唇，抠着自己刚做好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