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翊听着电话里的挑衅，抬手松了松领结，试图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些，说话的语调冷得瘆人：“你跟他在一起。”
易茜缓缓给了个警告的眼神给正在开车，带着一脸坏笑的苏莫，语气维持得一丝不乱：“是的，苏莫刚才正好出来，我急着走，他送我。”
再多的解释没有，易茜自觉自己今晚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苏莫的答复已经非常明确，就像她从来都知道白轶和高瓴歌打的颜翊什么主意，但她自始自终，都站在相信他的位置上，坚定不移。
心里无愧，所以自然理直气壮。
可是颜翊没她这么想得通透，但凡任何一个男人靠近她，他都不悦。
“易茜。”
他用从未如此的语气喊她，易茜知道，他在暴怒的边缘。
“我现在回去，你等我跟你一起去看你奶奶。”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易茜安静地沉思了几秒，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忽然朝苏莫平静道：“不回公寓了，你直接送我去机场吧。”
“行。”
然后他就看见女人已经用他手机，重新拨了一个电话，“阿昊，我给你一个密码，你去我住的公寓那边把我的护照拿上，十分钟之内你要到，不然你就进不去了。”
从聚会的地方去他们住的公寓，至少要二十分钟车程，如果颜翊刚才就回去了，那牟昊十分钟之内必须去到才不会遇上颜翊。
苏莫看着女人把他手机放回原地，然后闭眸微寝，气息平静得如同，她只是在解决一个工作遇到的小问题，无关紧要，速度快狠准。
一点拖沓的意思也没有。
到底是他们嘴里说的易老板，他忽然很想进去她的世界里，想要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要试图对我感兴趣，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好像是潜入了他的意识里一样，女人没有睁开眼睛，忽然笑了下，悠悠说了一句。
但苏莫听得出来，她很认真，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只是这确实是她易茜的表达方法，她不习惯让周围的人感到不舒服，即便是拒绝求爱者，也是顾虑周全的。
“我有时候挺好奇的……”
苏莫没有正面回答她的拒绝，反而像认识多年的朋友一样，突然闲聊起来。
“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为什么看上去年纪轻轻的，没什么烦恼，却好像总让人有种走不进去的感觉呢？”
更确切地说，是一种强烈的无力感。
就是她明明笑着站在你面前，与你交谈，与你共处，情绪稳定，和颜悦色，甚至是，善解人意，可是你就是知道，你触碰不到，最真实的，属于她的世界。
易茜轻笑了下，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已经快要到达的前方，三分认真，七分玩笑，说话的样子跟以往一般，娇媚慵懒：“我可是一个有带进坟墓里的秘密的女人。”
所以，不必费劲。
专机早就已经在原地等候，牟昊几乎跟苏莫他们同时到达。
接过护照的时候，易茜顺嘴问了句：“没碰到他吧？”
牟昊摇头，低低答道：“没有。”
女人身上还穿着今晚去参加聚餐的裙子，站在夜色完全覆盖的空旷场上，白得耀眼。
朴俊星已经坐在机上，正端着红茶在慢慢品尝，眼神看着机舱外的那个女孩，眸色深沉。
“看来颜翊没有一起过来。”
刚刚去了洗手间的易茗回来，一眼便看到自己的老公正凝视着窗外，她走过来，坐在他身侧，漫不经心也端起面前的茶，微笑说了这么一句。
朴俊星微顿，很快收回自己的视线，对上易茗的侧颜，声音温柔极致：“累不累？本来还想着带你在苏城多玩两天。”
易茗嘴角有梨涡，笑起来很好看，甜美柔和，似毫无棱角的动物，酥到骨子里，“不累，奶奶身体最重要，我们回去看看，后面你还想过来，我再陪你。”
他们从认识到现在，相亲相爱，感情一直和睦，朴俊星很宠溺她，把她当成公主一样对待，圈子里的人都说，神仙眷侣，不过如此。
易茜上来以后看到的，就是这么黏腻的一幕。
她已经习惯了，且这二位也结婚多年，一切仿佛就该如此。
招呼没刻意打，她去了自己平常坐的位置上，坐下，然后要了瓶酒，盖上毛毯，带上耳机，把自己之前没看过的书从包里拎出来，安静进入勿扰模式。
牟昊也跟着她一块回去，坐在她对面，沉默陪伴。
易茗和朴俊星一路都在低声说笑聊着天，甜蜜缠绵。
直到飞机降落，易茜才把耳机摘了下来。
她半途睡了几个小时，这会儿精神也恢复了些。
因为没有带任何行李，所以她和牟昊先行下了飞机。
英国的时间刚好是上午，虽然有阳光，但风微大，牟昊第一时间给她递上了披肩，她笑了下，说了句：“谢谢。”
然后便俯身弯腰上了专门来接她的车，跟着牟昊直接朝着医院过去。
一路上，她都显得很沉默。
牟昊坐在副驾驶，时不时透过后视镜观察她的反应。
多年未踏入这片她从小长大的国土，他总担心，这个女孩多少会触景伤情。
可是她脸色平淡，一丝涟漪也没有，反倒是让他更不安了些。
上城的易茜，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开心与不开心，她整个人都是鲜活的，有情绪的，虽然多半时候显得不真实。
但也不至于跟现在这样，毫无情绪，如同一潭枯井。
“啊昊，我的手机，电充满了吗？”
她上飞机之前，让牟昊帮她把手机充电，然后就没有拿回来了。
到底在回避和害怕什么，她自己心里很清楚，可是不愿意直面。
但到底，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牟昊把电话递给她，顿了下，有些犹豫地转告：“颜翊打了很多个电话……”
话刚讲完，女人的手机再一次震动了起来。
易茜看着来电显示上的那个名字，迟疑了大概几秒钟，最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语调微轻：“喂……”
“你到了吗？”
男人的嗓音像染了烟，糊得厉害，沙哑暗沉。
也许他一夜未眠，只是因为她这个任性的决定。
易茜喉咙里似有异物，完全堵住她发声的能力，半个音节都说不上来。
颜翊没有追问，就这么安静地隔着话筒，隔着半个地球，等她说话。
过了十三个小时，他抽了一整包烟，不知道是女人残留在房间里的气息让他逐渐找回理智，还是尼古丁让他镇静下来，他现在的思绪显得异常清晰和冷静。
“我想过去陪你，可以吗？”
男人再次开口，说话的语气已经与昨晚最后跟她通电话时候完全不同。
恢复了平日他们两恋爱时候的模样，宠溺，眷恋。
易茜猜，他可能是，又再一次说服了自己，跟自己和解了。
无药自医，他向来擅长，可是莫名让人心疼。
忍着心里的万般情绪，易茜扯着笑，轻轻点头：“你明天再过来好么？”
给她一天的时间，让她整理好一些不能让他窥见的肮脏，再见面。
“好。你照顾好自己，等我。”
多的话没再说，颜翊就这么嘱咐了她一句，然后跟她道别，结束通话。
牟昊还是没说话，车里安静得紧，易茜却看着手里的手机，在车里停下以后，轻声道：“啊昊，帮我把那些人约出来，好吗？”
“二小姐……”
“别担心，我可以处理的，你到时陪着我就行。”
说完，她抬头，朝扭头看她的男人，微微笑了下。
……
老太太年事已高，这是今年第四次入院，家族里的所有人几乎都到齐了，医院整一层楼都被戒严了，保镖至少有十几个，全部站在门口处，阵仗惊人。
易茜从小就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见怪不怪。
只是她多年未回来，突然这么出现，一时间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看着她，神情各异。
她的父母站在奶奶病床旁边，看着她缓缓走近。
她的母亲眼泪从见到她开始就控制不住往下掉，几乎是被她的父亲半拥在怀里，才没有那么失控。
老太太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坐在床上，靠着枕头，面带着微笑看着已经来到她面前的女孩儿，“回来了。”
易茜恭敬站在距离她有一米的位置，停住，微微躬身，神情平淡冷静：“奶奶。”
然后才侧过头，轻声喊了句：“爸爸，妈妈。”
她一直是个张扬的孩子，昔日模样，已在如今这个出落得凹凸有致的女人身上，找不到太多重叠之处。
“我待会就出院，你陪我一段时间。”
她向来偏爱易茜，在场所有人都知道。
易茗比她晚到了几分钟，一进门就听到老太太这话，脸上笑意更深了些，走进来，挽着朴俊星的手，声音清澈：“奶奶可真是偏心，见到易茜就这么开心，我可也是千里迢迢赶回来的呢。”
老太太下意识看了眼易茜，发现她并无异色，眉头微皱，没接易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