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鱼落地，轰声顿起，随后便有汹涌的火焰裹挟着浓重的黑烟疯狂席卷。老厂房震了又震，老旧油桶堆积在一起，火焰席卷而至，炸了又炸，声动四野。不过短短片刻，剧烈的爆炸就掀起火焰充斥了近乎整个老厂房，冲天的火光近乎照亮了整个边境市场。
苏木身形在火焰席卷里四处纵越，借着水泥钢筋的构造柱几步就跃上了其中一根屋顶横梁。
爆炸连连，迎面的热浪肆意激荡，苏木已经长长了许多的头发也被烫的蜷曲焦黄，弥漫出一股股的焦臭味。而不远处另一根横梁上的金克丝却在扛着她的鱼骨头肆意大笑，前仰后合。似乎是察觉到苏木正在看她，金克丝笑声一顿，转过头来，嘴角仍是带着笑意，然后得意地挑了挑眉头。
“现在你只能跟我交易了！”
她冲着苏木伸出一只手。
“三枚水晶碎片，谢谢不客气！”
“那可未必。”
苏木笑着摇头，而后便冲着下方歪了下脑袋。
金克丝一愣，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转头看去。
滚滚的烈火硝烟四处席卷，近乎盖满了整个老厂房的地面，似乎已经彻底吞没了那位卡密尔夫人。然而，两根钩索装置的绳索却在金克丝转头看去的时候忽然从烈火滚滚里激射而出，擦着她的鼻尖而过，惊得金克丝险些从横梁上倒摔下去，而绳索最终也是钉在了屋顶的顶梁上，发出“啪啪”两声，入木三分。
紧跟着，绳索收缩，一阵刺耳的声响从下方传来，当金克丝转头的时候，卡密尔的身形已经带起一抹劲风迎面而过，直奔屋顶，越过天窗，旋即身形一卷一旋，两把腿刃两边横扫，刺耳的破空声下，两个炼金奴隶立刻就被切掉了脑袋。
导管被切断，绿色的药剂撒得到处都是。
“卡！密！尔！”
金克丝瞪大眼睛，一脸凶狠地大声咆哮起来。
“不许跟我抢！”
话音落地，金克丝手里的鱼骨头就立刻换成了砰砰枪，跟着就直接跳上了另一个更高的横梁，对着屋顶上的炼金奴隶们一顿扫射。火光喷吐之下，子弹激射，如狂风骤雨一般，就连卡密尔也被金克丝当成了猎物。她脸色微沉，却也不得不尽可能闪躲。
哒哒哒的声响回荡在老厂房里，烈火灼烧之下，火舌舔舐着老厂房里的一切，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极了篝火宴会上最常听到的声音。可苏木却并没有在意屋顶上发生的一切，而是转头看向下面。
杰斯那个混蛋应该还在下面。
苏木略微皱眉，不太愿意去救那个混蛋，毕竟现在正在发生的这些，大部分原因都在杰斯身上。说白了，那就是个麻烦制造者，而且人格里的大部分层面都很有病，又身带重伤，便是救了也相当累赘，还得分心保护那个麻烦的家伙。
可前思后想一番，苏木还是叹了口气，手里抽出黑刀。却正准备跳下去寻找杰斯的踪影时，屋顶上忽然传来轰隆一声，紧跟着整个老厂房就剧烈地震动起来。
一架巨型机器忽然从更高的地方跳了下来，直接踩塌了老厂房的屋顶，带着房梁瓦砾一起落下，狠狠地砸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裂痕蔓延。炼金奴隶们都被那个巨型机器踩得死伤无数，卡密尔两腿上的钩索装置救了她一命，而金克丝则是直接转身扑到苏木这边，径直撞进苏木怀里。两人就立刻从横梁上摔了下去，好在苏木反应及时，怀里抱住略有些沉甸甸的金克丝翻转两圈，稳稳落地。
“嘿，英雄！”
金克丝抬头大笑，冲着苏木比了个拇指。
卡密尔跟着就从另一边借助钩索装置荡了过来。
“是维克托的手笔。”
她抬头看着那架巨大的机器，就像牛头人和丑陋建筑的合体，但更像一座机械堡垒——维克托的审美从来都是这样，让人不能理解。
巨型机器发出一阵咔咔咔的声响，跟着就转了过来，背后的排气筒里喷出一股蒸汽，齿轮运转的声音很是噪耳。
“你们去找杰斯那个蠢货，这东西交给我。”
苏木推开金克丝，手里的黑刀转了一圈，上前两步。
“谁能把他带出去，我就给谁一枚碎片。”
他抬头看向那个巨大而又丑陋的机械怪物，略微皱眉。
维克托的审美确实有些古怪。
“那个蠢货的命不值一枚原初水晶的碎片。”
卡密尔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蓝光，她盯着苏木的背影，有些意外。
“这笔生意并不公平。你亏大了。”
“不值吗？”
苏木略微回头，眼睛转到眼角的位置看着卡密尔。
“蔚跟我说过，虽然杰斯那个蠢货挺让人讨厌的，但他却给皮城做出了很多贡献。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这算是他自己救了自己一命，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付出一枚碎片的代价罢了，就当是难得的大发慈悲，也给自己攒点儿好报。”
“就一枚？”
金克丝皱紧了眉头，似乎不太情愿。
苏木瞥她一眼，又翻了个白眼。
“就一枚。”
“嗯...行，成交！我去找他！”
金克丝抱着手臂愁眉苦脸地思考了很久才终于答应下来，跟着就眉开眼笑地扛着鱼骨头和砰砰枪冲了出去。
但卡密尔却没动。
“原初水晶的碎片，你不想要？”
苏木把黑刀收回刀鞘，重新回头看向那台巨型机器之前，顺带着瞧了一眼不为所动的卡密尔。
“或许吧，毕竟你胸口的那块原初水晶这么大，应该看不上我的碎片。”
“并不是。”
卡密尔轻轻摇头。
“我只是在好奇，你就真的心甘情愿付出一枚碎片？或许是因为你还不能真正地了解原初水晶的力量，所以才会这样？我不建议你把那些碎片拿出来当作救杰斯一命的报酬，这很不值。而如果你...”
“值不值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苏木开口打断了卡密尔。
他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冷意。
“卡密尔夫人，你最好打磨一下你的锐气，我也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或许你在皮尔特沃夫很有实力——一枚拳头大小的原初水晶，最高等的炼金改造，还有家族权势。你可以在任何一个皮尔特沃夫人的面前耀武扬威，高高在上，然后指点他们应该怎么做。但在我这里，不行。”
苏木用左手拇指把黑刀出鞘一寸，抬头看向那台巨型机器，缓步上前。
“世界可是很大的。你得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话音落地，苏木脚下已经大跨步疾行。
那台巨型机器背后的排气筒里喷出一股蒸汽，巨大的体形立刻弓了下来，代替了脚掌的履带滚动起来，企图用脑袋顶撞苏木——有勇无谋，这家伙无视了苏木的黑刀。
乌光顿起！
苏木的身形落在那台巨型机器的背后，而机器则停顿在原地。一道笔直光滑的缝隙渐渐出现在它的脑袋上，然后迅速蔓延到它的背后，汽油泄露，蒸汽喷薄，电火花一闪而逝，点燃了泄露的汽油。
轰隆一声，那台巨型机器立刻就炸成了一朵灿烂的烟花。
卡密尔眼睛里的蓝光顿时激烈地闪烁起来。
她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抬头看向迎面走来的苏木。
“人外有人。领教了。”
“碎片要不要？”
苏木瞥她一眼。
“不要的话，我可以直接丢给金克丝。”
“要。”
卡密尔轻轻点头，却并不着急。
她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优雅的笑意——所有举动在她身上出现都是格外的优雅，包括眉眼之间任何一种细微的表情。
“大发慈悲？你似乎不是这种人。”
“我只是个普通人。”
苏木把黑刀入鞘，看向四周，寻找杰斯的踪迹。
金克丝最先轰出的鲨鱼火箭造成了这一切——墙壁开裂，烈火硝烟，怕是再有不久，这座老厂房就会彻底地成为过去了。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烈火可以把一切痕迹都毁掉，谁都不会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如果老贾古肯就此罢休的话。
或许杰斯可以帮忙说上两句话——苏木并不否定自己有着这样的想法。
但前提是得能找到杰斯才行，而且那家伙还得福大命大地从爆炸里活了下来——可能性不小，但也不大，对半分。
“你是个聪明人。”
卡密尔嘴角的笑意越发诚恳。
“你的地基还很牢固。”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苏木皱了下眉头。
“有话直说。”
“我是说，你的地基还很牢固，就是本质不坏。”
卡密尔挑起眉头，转身走向另一边，眼睛里的蓝光接连闪烁，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用腿刃切断了拦路的横梁，火星四溅，又踢开了两个正在燃烧的铁桶，之后就从一堆废弃的零件后面找到了遍体鳞伤已经昏迷的杰斯，并且把他直接拎了出来，丢到苏木面前，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已经昏迷的杰斯应该并不知道这些——当然，即便他还醒着，卡密尔也会这么做，而苏木也不会反对。
烈火工厂里，刺鼻的浓烟越发严重了一些。
“地基一旦腐朽，城墙也就长久不了了。”
卡密尔回到苏木面前，手掌一翻，右手食指中指之间就已经多了一枚寒光凛冽的刀片。
她蹲下身子，动手帮助杰斯清理已经扎进了额头皮肉里的木刺——这家伙似乎是被倒塌的横梁砸中了脑袋，头破血流，身上很多地方也都被火焰灼伤，看起来相当严重。
“我跟你说过的，这个世界既不黑，也不白，而是一道精致的灰。每个人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不会非黑即白，而是黑白相容。这样的世界，这样的生活，以及这样的环境，很大程度上会让一个人变得愚钝，平凡，迷茫，甚至失控。保持好自己的地基不会被这个灰色的世界腐朽，比其他的一切都更为重要。”
卡密尔很轻快地挑出了木刺，又查看了一番杰斯身上的伤势。
“送去医疗机构吧，死不了的，最多在身上留点儿伤疤。但这应该很不错，可以让他永远地记住这一天，然后学会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和对人待物的态度。就像你已经让我记住了那句人外有人一样。”
“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苏木冷笑一声，脚尖一挑，就把杰斯挑了起来，然后伸手接住，格外粗鲁地把他扛在肩膀上。
卡密尔轻轻摇头。
“能认识你很高兴，比卓越更卓越的苏木先生。”
“承蒙夸奖。”
苏木轻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枚水晶碎片丢给她，然后转身就走。
卡密尔接过碎片，坦然手下，之后便脚步轻快地跟了上来——她走路的方式有些奇怪，腰胯的扭动幅度很大。当然，苏木并不否认这个女人的身材充满了魅力，但也同时充满了危险——或许是因为炼金改造的缘故，卡密尔的动作总是和常人有些细微的出入。
“不考虑一下我之前的建议吗？”
“哪个？”
“到菲罗斯家族来，我也可以答应你之前的条件。在未来的某一天，把这枚原初水晶送给你——或许是我死后，也或许是在你拯救了大难临头的菲罗斯之后。”
卡密尔退让了很大的一步。
“价值只要对等就行。”
“我拒绝。”
苏木抬脚踢开拦在老厂房门口的横梁，顺利地离开了这片硝烟火海——刺鼻的浓烟已经让杰斯承受不住了，如果继续在里面停留的话，这个蠢货肯定会窒息而死。
金克丝还在里面，但苏木并不担心。
疯子不是傻子，她会自己离开的。
“真可惜。”
卡密尔轻叹一声。
“水晶碎片我就收下了，但就像我说的，这东西和杰斯的命比起来，价值并不对等。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来菲罗斯家族找我——管家会很好地记住你的名字的。”
说完，不等苏木回答，卡密尔就已经转身离开。
聪明的女人。
苏木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卡密尔无疑是个聪明的女人，而且擅于心计，他知道苏木现在需要的是什么——尽管卡密尔知道的东西并不具体，但苏木确实考虑过在运送炸弹的这件事上另外找人。
并不是不信任蔚，而是因为这些事很可能会给她带来相当程度的麻烦——今日非昨日，苏木现在必须得从蔚的角度考虑问题。
菲罗斯家族...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