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枚原初海克斯水晶碎片安静地躺在托盘上，散发着明亮的蓝色光芒。
但苏木还不是非常确定那到底是不是原初海克斯水晶的碎片，只是看起来很像。而苏木也曾听蔚说起过，菲罗斯家族可以制造出人工合成的海克斯水晶，表面看起来就跟原初水晶没什么不同，可内含的能量却是天壤之别。
所以，这也很有可能只是人工合成的海克斯水晶碎片。
“真可怜。”
苏木扯了下嘴角，瞥一眼高高在上的维克托。
“你所谓的高级材料就只是这些？人工合成的海克斯水晶，还是碎片。”
“你错了。”
维克托的喉咙里再次发出满带金属质感的奇怪笑声。
“它们可不是人工合成的。”
那个机械人肩膀上的第三只手转了过去，四根机械手指捏起其中的一块海克斯水晶碎片递到自己手里。他把那枚碎片放在眼前，代替了眼睛的合成宝石里倒映着明亮的蓝色光芒。
“它们是原初水晶的碎片。很可惜，我本该拥有更多原初水晶的，足有一整个拳头那么大，但杰斯和蠢货却把它砸坏了，甚至连带着我在舞步走廊区的实验室也被砸坏了，更因此导致了很多人的死亡...或许这些碎片还不够，可我知道杰斯那里还有。我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得到的那么大一块原初水晶，但这种高级的天然材料，不该属于那种蠢货。”
“你想从那个叫杰斯的家伙手里抢走他的水晶？”
苏木笑了一下，轻轻摇头。
“你就是个罪犯，而我现在是临时警长。我应该有资格逮捕你。”
“但你同时还是我的人体实验材料。”
维克托看他一眼，把水晶碎片重新交给他的第三只手，然后放回托盘，又点了一下工作台上的某个按钮，齿轮运转的声音在咔的一声之后就开始顺畅起来，带动托盘和水晶碎片全部缩回到工作台的里面。
他转过身去，晃了晃自己的手臂。
“接下来，我需要把刚才没做完的事先做完，之后才能开始更高级的实验。”
闻言，苏木挑了下眉毛，他注意到那家伙的手臂上满是烧焦的痕迹。
维克托的第三只手开始转动起来，对准了他的手臂，然后放出一道极细的光，又稳又准地将金属焊进了他的左臂。人肉烧焦的味道让苏木觉得不适，但维克托并不这么觉得，他可以泰然自若地接受这种味道，也可以坦然自若地看着自己的左腕皮开肉绽，血管和肌腱与机械增强体交错融合。
“我正在移植腕屈肌跟腱。那是我手腕里坏掉的结构。”
维克托一边说着，一边探入手臂深处调整一颗螺栓。
“你想来看看吗？”
“不疼吗？”
苏木有些好奇，伸长了脖子去看维克托的手臂。
而后者只是轻轻摇头。
“不疼。当然，前提是可以断绝对痛苦的预判和恐惧，如果可以做到，那疼痛就很容易接受了。另外缓解疼痛的也在于我的手臂已经几乎全都经过机械化改造了。你要看看吗？”
“虽然我很好奇，但还是不了。”
苏木干笑两声。
维克托只是看他一眼，之后就继续将下一个螺栓焊接到了皮肤下面的跟腱上。完成以后，他把几片游离的表皮拼合到手臂表面。最后用激光照射接缝处，烧灼皮肉，封闭切口，然后尝试着活动手臂，就跟正常人的手臂一样灵便。
“你知道人类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人类？怕死？”
苏木有些奇怪维克托的问题，但还是回应了一个自认为不错的答案。
但维克托却轻轻摇头。
“浅见如蝼蚁。”
他的语气并没有出现任何波动，可苏木却从其中听到了浓浓的讽刺和不屑，这让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好整以暇地在有限的空间里活动两下身体，等待维克托的解答。
“人们惧怕变革，他们觉得‘还行’就行了，而不去追求卓绝。”
说着，维克托走到他的小火炉旁边，往一口炖锅中倒了一些暗色粉末和猪驴奶油，然后用激光加热这锅液体。
“甜奶，要吗？”
“不必了。”
“这是我的弱点，但我一直都很喜欢茴香的味道。”
激光的效率很高，没多久，那一锅液体就已经让维克托感到了满意。他把那些浓稠的液体倒进一个杯子里，然后重新回到工作台附近，在下面的基座上坐下，仰头喝了一口。
苏木眼睁睁地看着那杯甜奶进了维克托的嘴里，之后就恶意地揣测着这个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零件还是人类的家伙究竟把甜奶喝到了哪里。可能是一个代替了肠胃的金属容器，或者直接一路滑到消化器官的终点。
但维克托并不知道苏木的想法。
“弱点，每个人都有，不一而足，数量不等。而人类最大的弱点...如你先前的蝼蚁之见，就是恐惧。”
维克托把杯子放下，并不着急进行实验。
“我发现恐惧在多数情况下都是一种限制性的情绪。举个例子，炼金男爵会让街巷里的那些小家伙们感到恐惧。而炼金男爵之所以让人恐惧，是因为他们故意制造出一种无可匹敌的气氛，经常以武力相威胁。如果没人惧怕他们，人们就会挺身反抗他们。那么他们的权力就会化为什么？乌有。对，没错，乌有。恐惧是少数权势之人用来控制弱者的工具，因为他们懂得恐惧带来的效果。如果有谁能够操纵你的情绪，那么这个人就能控制你的全部。”
他重新站起身来，走到苏木面前，然后上下审视他的身体。
苏木仰头看着这个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零件还属于人类的家伙，嘴角挂着笑意，脸上满是挑衅的意味。
“你想说什么？”
“金属没有这样的弱点，但我不打算让金属完全取代你的情绪。所以，我会控制你的情绪，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要控制你的全部。已经进化的人类。”
说完，维克托忽然转身，他从角落里拿过来一个试管，里面装着奶白色的液体，中间飘着细小的银珠。
“或许我可以先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发明。”
“我不想见识你的发明，也不喜欢你对我的称呼，我可不是什么已经进化的人类。”
苏木扯了下嘴角，不打算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维克托无疑是个天才，但同时也是个疯子——他走错了路，至少在情绪的方面，他选错了方向。莱瑞拉才是正确的。情绪是人类构成的基本，也是人类的灵魂，灵魂和物质是全部的基础，但维克托却试图用另一种物质来代替灵魂。这已经违背了这个世界的道理，所以他不可能成功——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成功，可苏木却想象不出这种实验的产物究竟还算不算人类。
或许用机器人来形容才更合适，以人类为基础的机器人。
一口凉气深吸入腹，伴随着浓重的臭味，苏木险些干呕出来，但他却忍住了。然后体内的血气就开始轰鸣作响，发出一阵滔滔大江水流奔腾的声音。
维克托转过头来，看向苏木，机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咔的一声，然后又是一声，束缚在苏木胸膛位置的钢环率先崩裂，紧跟着就是大腿位置上的钢环，然后是肩膀，手臂。人工合成的钢材并不能束缚苏木，只需要鼓动一身的血气，然后稍稍用力，就可以很轻松地把它们全部弄坏。
但维克托的表情和眼神都没有过任何变化，当然，也没办法变化。
他始终平静地看着。
“神奇。”
看着苏木活动着肩颈重新站起来，维克托才忽然出声。
“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现在一定被吓坏了。”
“现在的你不能算作人类。”
苏木把之前掉在地上的证件捡了起来，拍干净上面沾染的灰尘，然后冲着维克托打开。
“我是进化日的临时警长，先生，我要逮捕你。”
“...你不考虑一下吗？”
维克托依然镇定，他放下手里的试管，然后来到工作台的跟前，手指噼里啪啦地敲响上面的按钮，直到工作台再次震动起来，将那四枚原初水晶的碎片送上桌面。
他拿起其中一块碎片，转向苏木。
“高级的天然物质材料，还有高级的生物材料，它们的结合到底会诞生出怎样的存在。”
“会天打雷劈的，先生。你，和我，都会被天打雷劈。”
苏木咧嘴而笑，走上前去，伸手拿向那枚碎片。
但维克托的速度却更快，把碎片紧紧地握在自己手里，而第三只手也很快就把另外的三枚碎片拿了起来，然后带着那些碎片一起缩进他的身体里。
“你不是真的会用它，但我会，所以，把它给我。作为报答，我可以让你见识一下高级的天然物质材料和高级的生物材料结合究竟会发生什么。当然，你得站在很远的地方才行，否则我不确定我在遭受天打雷劈的时候会不会波及到你。”
“...我听不懂。”
维克托代替了眼睛的合成宝石里闪烁着莫名的光泽。
“天打雷劈...不是玩笑？”
“当然不是。”
苏木耸了下肩膀。
“原初水晶不是你这么用的，你和菲罗斯家族的卡密尔夫人的使用方式都是在浪费它的能量，这东西需要通过另一种方式融入人体，然后才能带来进化。我就是这么进化来的。”
闻言之后，维克托的合成宝石里光泽闪烁得越发剧烈，但他并没有答话。
苏木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的答案，直接再次开口。
“那么，你是想直接把它给我，还是让我用暴力？我可以直接拆了你。”
“...你是皮城警长，哪怕只是临时的。”
维克托退了一步。
苏木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咔咔的声响，嘴角自始至终都带着一抹笑意。
“这并不妨碍什么，维克托先生。我前不久才刚刚见过菲罗斯家族的卡密尔夫人，她告诉我，这个世界既不黑，也不白，而是一道精致的灰。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或许，那位卡密尔夫人是一位人生导师。这很有道理。”
维克托又退一步，身体已经靠在了他的工作台上。
“但我不打算把它们给你。”
“那真可惜，你失去了一次见证历史的机会。”
苏木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放在以前，或许我不会这么做，但自从我学会杀人之后才渐渐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尽管这句话本身并不是这个意思，可即便是曲解也有着一定的道理。底线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放低的，黑吃黑罢了，这还没到我最后的底线。所以，通缉犯维克托先生很可能会就此消失，但我也会尽量留下你这条命的。”
话音落地，苏木猛地就扑了上去。
维克托的第三只手忽然从他的肩膀后面伸展出来，然后张开四根机械手指，射出一道明亮的激光，擦着苏木的肩膀而过。尽管并没有真切地触碰到皮肉，可苏木肩头的衣裳还是在一瞬间就被烧焦，皮肉也传来一阵焦臭味。
剧烈的灼痛感绝对比普通的火烧更为激烈，苏木牙关猛然咬紧，腰身一矮一松就猛地拔高了身形，直接越过维克托的头顶，顺手握住他的第三只手，然后狠狠一扯，径直将其从维克托的身上彻底拔了下来丢在一旁。再之后，苏木身形落在维克托的工作台上，双膝一曲一伸，一手上前掐住维克托的脖颈后面，一手捏住他的手腕扭至背后，两只膝盖就猛地砸在维克托腰眼的位置，把这个机械人彻底按倒在地。
金属的身体和地面碰撞，金属的脑袋也砸在地上，接连发出砰的两声重响。
又是咔的一声，维克托握紧了原初水晶的手掌就直接被苏木从他的手腕上用暴力卸了下来。他双膝仍旧抵在维克托的腰眼上，右手更是再度发力，直接将维克托的金属脑袋按进地面，裂缝蔓延，而左手则是用暴力掰开了那只断手，取出了里面的原初水晶碎片。
“还有三块。”
苏木收起碎片，双膝松开，转而坐在维克托的身上，一边观察着那枚碎片一边开口揶揄道：
“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我动手来取？尊敬的通缉犯维克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