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肩走过人生中最灰暗的路，对彼此而言，他们便是一个整体，死了一个，剩下的断然活不好。
殷天麟，也忒过歹毒。
“风将军，现在主帅病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袁放忧心忡忡，如今离胜利是有一步之遥，却出了大乱子。
也不知阿离究竟是不是还活着，但希望渺茫。
“袁放，我们得派人去看看，玉棺中那人到底是不是阿离，殷天麟这人歹毒，也许，是诓我们的呢？”风行在安慰袁放，也在安慰自己。
谁会舍得那个女孩儿香消玉殒？
谁会舍得？
风行以为公孙朗会昏迷很久，这些天，他心中郁结，不过在大家面前强装镇定，他的每一步，都走的精准无比，他是为了慕容离，不愿意自己有出错的机会。
这么长时间，大家都知道公孙朗心中苦，可他们也只是猜测，并不知道公孙朗对慕容离的担忧到了何种地步，若是有谁能走进公孙朗的心中瞧一瞧，必定会发现，一片汪洋。
这次公孙朗听到阿离的消息便支撑不住，想必一路坚持过来，很难很难吧。
更难的是，不知道他爱的人是死是活。
这里离皇城很近，查消息也很快。
风行的人偷偷爬上城墙，宫中的耳目在同一时刻将消息传给殷天麟。
“皇上，那几个人已经爬上了城墙，要不要杀了他们？”大家都以为殷天麟是拿慕容离当诱饵，多杀几个人。
却见殷天麟微微一笑，如一个等待猎物自动掉入陷阱的猎人，他道：“不必，他们若看，便让他们看。”
看到了才好，消息传到公孙朗那里，让他承受不了，直接死了更好。
于是，除了前几个人假意阻拦，被准备充分的几个公孙军杀了之后，城墙上静悄悄的，再也没有人前来阻拦。
寒玉养人，可以保证人的容颜栩栩如生。
可曾经见过慕容离的几个人，看到玉棺中的女人，差点儿哭出来。
曾经有着倾世姿容的女人，如今脸色青黑，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世间最恨，不是容颜易老，而是容颜尚且年轻，却被世事无情摧残得面目全非，就如此刻的慕容离。
红颜本无罪，有罪的，是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在黑暗中待得久了，也将那般美好的女孩儿拉入无尽黑暗的泥沼中，永不苏醒。
几个人不知道怎么下了城墙，回到月泽时，已经是后半夜。
风行一直等候着，看到回来的几个人面色晦暗，心中已经确定，等那些人说了事实之后，背过身，肩膀颤抖，眼眶通红。
为什么要让那么相爱的两个人遭受那么多磨难？
家破人亡还不够，战火也不够，非要阴阳相隔才可以吗？风行看向依旧在沉睡的公孙朗，心中知道，公孙朗太累了，若是他醒来，知道了真相，该如何存活？
风行心中疼痛不已。
公孙朗昏迷了到凌晨，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身体虚弱，如今又心中郁结，风行担心他，可公孙朗却像一个没事人似的，醒了便问风行：“你去查了吧，玉棺中那人，不是阿离，对吗？”
满是期盼的眼神，就像在水中漂浮的人盯着浮木的眼神。风行不知如何回答，只将目光投向破晓的天空。
天将黎明，隐约可以预测太阳升起时的位置，可关于慕容离和公孙朗，世间最好的少女与少年，他们的黎明，永不到来。
“是，是啊，不是阿离。”风行强忍着，用平静的语调说出这些话，最后，喉间疼痛不已，那是极力压抑，强制压下的哽咽。
他不看公孙朗，因为他知道，若是公孙朗再问，他必定瞒不住。
好在，公孙朗微微笑了，道：“我就知道，不是她。”
那是极放松的口气，也有爱人还活着的庆幸。若是此时，有人看到公孙朗的变化，一定会发现，他的眼睛，突然暗了下去。
就像一轮太阳，在正午的时候，突然坠落深海，永不复出。
“嗯。”风行手掐着自己，让疼痛压过想哭的痛，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他背对着公孙朗，泪湿满脸。
而后，公孙朗下床，换上桌上的战袍，银白色的战袍，在晨起的微光中闪耀着温和的光泽，犹如爱人凝望的温柔。
公孙朗慢慢穿上战袍，风行听到响动，连忙擦干了泪水，看着公孙朗，道：“阿朗，你要做什么？”
只见公孙朗忽而一笑，周身内敛的气息再也压制不住，就像绝世的宝剑出鞘，光华四射，天生王者，无人可以压制的霸气恢弘。
他道：“风行，殷天麟害我跟阿离分别了那么久，我当然，要讨回公道，把阿离接回来。”
风行的谎言未免太拙劣，他一眼便看穿了。可他愿意帮着风行欺骗自己，他的阿离还在等着他，真好。
可——
公孙朗闭眼，感受着冬天的风，不知有没有一丝，是来自皇城，将阿离的气息吹得更近。
“风行，我们走。”
这一天，太阳没有升起。天色阴沉，好似随时都会砸下来，把大地覆盖，将人间的所有悲辛掩盖，然后世界重新成为混沌的世界，连痛苦也混沌许多。
公孙军和天枢，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对决。
深宫中，风卷起落叶，将所有的落叶都重新吹向空中又重新飘落。
殷天麟看着杯中茶，总觉得，所有的茶都不如很久以前，慕容离泡给他的好喝。
“皇上，兵临城下了。”宫人声音颤抖。
芸娘在门外哭泣，自殷天麟醒来之后，她便失去了接近殷天麟的资格。可看着殷天麟清醒，她心中又庆幸。
“那便去看看吧。”殷天麟微笑，将茶放下，玄色的靴子踩在不慎洒落木地板上的水，水随着他的脚步，一直蔓延，直到干涸。
殷天麟慢慢走向了城墙，城墙上，放着一副水晶棺，棺中那人看不清楚眉目，身型却是与慕容离一模一样。
公孙朗兵临城下，目光如炬。
这是属于强者的再会，昔日好友，如今不过是两幅互相熟悉的皮囊。
“殷天麟，她人呢？”公孙朗声音冰寒，在这寂静的冬夜，夜晚似乎比他的眼睛更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