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街上回来，林玉一路也没有说话。
向店小二要来热水，林玉便忙着给刘兴洗澡，又吩咐冬雪去外面买两套刘兴能穿的绸缎成衣回来。
刘兴比一年前长高了一点，可是身子骨却瘦的厉害。
“怎么了？大娘是不是弄疼你了？”林玉抓着刘兴的手臂给他脱衣服，可是刚一上手，小孩就下意识缩回手。
看着孩子只是大眼睛一眼也不眨地盯着她，深怕一闭眼睛，她就要消失一样，林玉的心里再次泛酸。
刘兴摇摇头，主动将手臂伸出来。
“要是有哪里不舒服，要跟我说知道吗？否则大娘怕弄伤你，却不知道。”从街上看见野狗追刘兴，林玉就已经有刘兴身上可能有伤的想法。
可是真当她将孩子衣服脱下，眼前瘦小的身体上大大小小的疤痕，甚至皮鞭抽打的新旧伤疤让她还是忍不住捂嘴哭起来。
她没发出声音，背对着刘兴，整个脸憋得通红。
青筋凸起，她咬住自己的手，不让声音发出来。
刘兴是个聪明又敏感的孩子，若这时候她大哭，孩子可能会多想。“自己洗澡可以吗？大娘先出去看看冬雪小婶婶给你买的衣服买回来没。”
刘兴拉着林玉的手，不松。
小小的人儿像犯了错般，低头不敢看林玉。
终是忍不住，林玉抱着刘兴哭出来：“告诉大娘，这一年你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你爹呢？他怎么让你一个孩子——”
林玉说不下去，而刘兴听到“爹”这个字眼，下意识抖起来。
“好好好，大娘不问。”林玉将刘兴抱进浴桶里，小孩子露出个小脑袋，看起来无害又可怜的样儿，让林玉心里软的不行。
拿着帕子，林玉的动作极尽轻柔。
刘兴身上的伤很密集，而且有最近才添上的新伤。
按照伤口的形状，显然是人为。
她很难想象刘成竟然对自己亲生儿子下这般毒手，想着刚刚她一提到“爹”这个字，刘兴害怕的样子，林玉不想承认这些伤是一个父亲对儿子下的手也难。
为了让刘兴放松下来，林玉试图跟刘兴问话。
这孩子以前除了讨厌她时话多，真正敞开心接受她后，反而是一个话少的孩子。避免再次勾起刘兴的难过，林玉尽量问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刘兴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若是有，我马上去叫大伯给你买。”
……摇摇头。
“没有的话，那我就让你大伯看着什么好吃，都买一点回来。对了，刘兴还没见过弟弟吧，一会儿洗完澡，大娘带刘兴去看看弟弟好吗？”
……
“你弟弟可皮了，以后刘兴在，可以帮着大娘看着他。”
……点点头。
“那我们可说好了，刘兴要跟着大娘一起回村照顾弟弟。”
……
“刘兴不愿意？”
拼命摇头。
林玉摸着小刘兴的头笑起来：“可别再晃，水都溅出来，一会儿你大伯该笑话我们不是洗澡，而是打水仗。”
刘兴听着林玉来玩笑的话，也跟着笑起来。
……
“他可说了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孩子会去大街上当乞丐，这老二怎么忍心！”刘策一拍桌子，站起来：“不行，我得去问问刘成到底怎么回事？这儿子他不要，我来养！”
林玉赶忙上前扶刘策坐下，她好不容易让刘兴同意她离开一会儿，这会儿冬雪正抱着平安照顾孩子吃东西，她正好趁这机会跟刘策说清楚。
“我也不清楚是不是刘成弄的，虽然不敢相信，可是刘兴一听我提到他爹，就害怕地发抖。”林玉将所知道的事告诉刘策。
“都这样了，是他这个爹没跑。”刘策愤愤不平地说。
林玉摇摇头，嘴上却无比坚定地开口：“不管如何，我是不会再把刘兴交出去。就算是刘兴的亲爹亲娘来要人，我也不要再把他给别人。当初刘兴就已经交给我养，他就是我儿子，谁也不能再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一次她已经后悔。
这一次，就算刘策不让，她也要把刘兴留在身边。
对着媳妇快要哭的样子，刘策心疼地不行：“谁也带不走，刘兴就我们养，你也别难过，这身子刚好不久，不能太动肝火。”
抱着人，赶紧坐下来。
刘策还不忘倒杯茶水给林玉降降火气：“玉儿，你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了吗？”
他此刻别的不担心，就怕这事儿有其他隐情。
林玉也知道刘策的猜测，她也觉得可能她想的有问题，毕竟虎毒不食子，刘成再混账，也不可能下死手将孩子打成那样。
身为人母，林玉更加能体会到父母对于子女的爱。
刘兴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让她静下心来想，又觉得又问题。“小孩子不愿意说，我想你干脆去打听一下，这个县城小，问问那些同刘兴一样的乞丐，应该能查出点消息。”
她不想逼刘兴，孩子不愿意说，她就不问。
好不容易找回来，她不想让他再受伤。
“那我这就去。”刘策将林玉抱起来站好，二话不说，准备动身。
林玉却拉住他：“这里县城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讨饭的人比其他县城多出好几倍，你一会儿出去，先问消息，问到消息以后，再看看能不能帮忙做点什么。”
她这也是以防万一。
刘策看起来冷漠，实则最是心软。
她怕他见着那些人太可怜，一开始就给大伙投以善意，结果可能什么也来不及问，最可怕的还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有时候善意，也需要适可而止。
他们没有能力解救这么多人，能做的也就是一顿饱饭。
“我让冬雪已经定下一车馒头，包子铺说要一会儿才能做好，你问完消息，应该差不多就好。”林玉此前就已经想过给路边那些乞丐送些吃的，她能做的也就这些。
刘策盯着自己媳妇，围着看了好几眼：“玉儿，做什么事，你都能想的这么周到。”
虽然总是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还是这么善良。
林玉听这话，眼神却暗淡下去：“刘大哥是不是觉得我太冷漠？”
“怎么这么说！”刘策摇头，摸着林玉的脑袋鼓励：“那件事都过去了，是我的错，我没注意到玉儿不开心，以后我只会让你高兴，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也照做。”
“那样，我就太霸道了！”林玉别过头，她的毛病还是没改。
很多时候，她总是不能放心把事情交给刘策。
这种习惯，很伤刘策，她也活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