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北的语气轻松，俨然是真的没有将对方的生死挂在心上，那稀松平常的语气仿佛只是在和他讨论着明天的天气。
秦牧喘着粗气，对着阮诺诺冷声道，“说话。”
咔嗒——
子弹上膛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明显，阮诺诺睁开眼，黑洞洞的枪口此刻正直直地对着自己。
冰凉而坚硬的触感抵在她的额头上，带来森森寒意。
阮诺诺闭上眼，心底反倒有一丝丝的解脱。
电话那头同样传来阿沐淡淡的呼吸声，明明不想哭的，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像是不听话，唰的一下，就从眼眶夺眶而出。
“说话！”
秦牧拿枪敲了敲她的额头。
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和阿沐说话了吧？
哪怕对方说了那些话，她也不想……做对方路上的绊脚石。
阮诺诺咬了咬牙，轻声道，“苏少，您上次答应我的那笔遣散费，请直接打到圣天使福利院。”
“可以。”
“再见。”
电话挂断，传来嘟嘟的忙音。
“大少爷，我们到了！鹰皋的人已经将整个码头包围了！
高原将手中的对讲机递给了苏沐北，一脸的凝重。
“行动！”
苏沐北猛地推开车门，子弹上膛，脸上带着一分嗜血的肃杀。
阮诺诺。
你给我等着！
“你把电话挂了！你居然把电话挂了！”
工厂内，秦牧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阮诺诺，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的状态。
这个女人居然把电话挂了！
黑暗中，原本就十分瘦弱的阮诺诺顺势被甩出，像只鹞子般重重的撞击在墙上，发出闷闷的撞击声，才缓缓落到地上。
痛！
这次的痛比刚才强烈了百倍，几乎让阮诺诺瑶痛的昏了过去。
小腹处像是刀铰一般，要将她整个人撕裂，感觉下面有一股热流不断流出，浓重的血腥味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明显。
“老大，她好像流血了……”
站在一旁迟迟不敢上前的皮裤男，看了一眼地上愈来愈多的红色血液，有些紧张的回头低呼。
“吵什么吵！且死不了！”
秦牧阴鸷的眼死死盯着眼前狼狈不堪的阮诺诺，犹如一条毒蛇，死死地盯着他的猎物。
阮诺诺闭了闭眼，露出一丝苦笑，“我都说了，我已经被赶出来了，你抓我没用。”
反正要死了，阮诺诺也没有刚刚那么害怕了，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挑衅的笑。
砰——
一声巨响后
是重物被砸到地上的声音。
“老大，那人说了不能……”
“闭嘴！”秦牧抬脚对着皮裤男就是一脚，声音里透露着疯狂，“反正我哥要死了，我就要这小娘们给他陪葬！”
阮诺诺紧紧地闭上眼，心里暗暗道，阿沐，再见了……
不，不要再见了……
砰——
枪声响起，阮诺诺咬着唇，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啊！！！！”
预料之中的疼痛居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却是对方的惨叫声。
“秦……秦少你没事吧？！谁？是谁在哪儿？！！”皮裤男紧张地拿着手里的枪，护在哀嚎连连的秦牧身前，一脸警惕。
阮诺诺睁开眼，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秦牧的手腕竟然中枪，此刻中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哀嚎着。黑暗中，靴子落地的声影一下一下，越来越近，击打着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阮诺诺屏住呼吸，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
是阿沐来了？
来人长得很高大，乍一看，和苏沐北的身形有几分相似。
难道真的是阿沐？
他不是说……
不对！不等对方走近，阮诺诺便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到底是谁？！”
皮裤男这时才发现，偌大的工厂里居然就只剩了自己和秦牧，剩下的同伴均没了踪影。
难道是苏沐北的人找来了？
不可能的！
秦牧的通讯设备都做了特殊处理，如果对方不按照自己的指示，根本就没有办法找到这里……
那这个人……是谁？
粗重的呼吸声泄露了他的紧张，皮裤男想了想，一把扯过阮诺诺，挡在了两人身前，嘶吼道，“停下！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回答他的，依旧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别……别过来……”
皮裤男到底没有见过这种架势，光是看来人的身形和轻松一枪就能打中了秦牧手腕的身手，便知道对方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不由地有些恐惧，整个人的声音里都透出了无助。
“把她给我。”
男人在三人面前站定，伸手点了点被拉着当成靶子的阮诺诺，面无表情道。
“你……你到底是谁？”
“X。”
“X？”皮裤男愣了愣，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只觉得腹部猛地一痛，居然是被人直接一把甩了出去。
身子重重地砸在了坚硬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哼声。
算是彻底体验了一把刚刚阮诺诺的感受，只不过，阮诺诺不过是个九十几斤的小丫头，他却是个扎扎实实的快一百八十几斤的汉子。
对方居然就这样轻松地将自己甩了出去，可见臂力惊人。
“走。”
男人言简意赅的对着阮诺诺道，戴着银色面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唯独那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暗芒。
“外头的人要闯进来了，动作要快！”
恍惚中，阮诺诺的耳边出现了另一个焦急的女声。
自己……这是在做梦么？
这些人是谁？
谁要闯进来了？
是阿沐吗？
是阿沐来了吗？
“顶不住了！”女子焦急地回头，对着X厉声喊道。
“撤！”
X一把抱起了摇摇欲坠的阮诺诺，一个跃身，从另一侧的窗户跃了出去。
风声在耳旁呼啸而过，直到此刻，阮诺诺才发现，对方居然是抱着自己直接从高处跃了下去。
明显的下坠感让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体内血液不断的流失，也让她渐渐阖上眼。
自己这是要死了吗……
也好。
“砰——”
摇摇欲坠的铁门被一脚踢开，发出腐朽的声音。
“大少爷，您在后面，我们先过去……”
“走！”
苏沐北冷声打断了对方的安排，一个闪身，直接就窜了进去。
鹰皋和高原对视一眼，立刻跟上。
工厂里黑黢黢的，浓重的血腥味充斥鼻尖。
阮诺诺！
苏沐北的眸子猛地一眯，迅速往前方掠去。
阮诺诺，你要是敢有事，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大少爷，找到人了！”
在另一头搜寻的保镖高声喊道，苏沐北立刻回身，往对方所在的方位跑去，却只看到了一身血污的秦牧和他的一个手下。
没有阮诺诺……
像是想到了什么，苏沐北瞳孔猛地一缩，一把拎起对方，厉声吼道，“人呢？！”
此刻的他，双眼猩红，哪里还有一点点电话中的淡定自如的样子？
秦牧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突然大笑出声。
“我问你人呢？！你把人弄到哪里去了！！！”苏沐北嘶吼着，如同一只困兽，冰冷的枪口抵着对方的脑袋。
“死了。”
秦牧吐出这两个字，满脸血污的他笑得很是渗人。
“胡说！”苏沐北猛地一枪托砸在对方的头上，狠声道，“把人交出来，我留你一条命！”
“死了！谁让你来得那么晚，你的小情儿早就被我弄死了。”
苏沐北呼吸一窒，猛地将对方逼到了墙上，拿枪指着对方，语气森然，“最后一遍，人呢！”
“她啊，被我砰——的一枪，打死了！哦，对了，死之前好像还流了不少血，诺，那边就是，啧啧啧，你的小情儿真是爱你，都昏过去了，嘴巴里还一直叫着阿沐，阿沐，阿沐救我。只可惜……她喜欢上了一个没人性的混蛋，直到死，也没有来救她，哈哈哈哈。”
“闭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一枪崩了你！”
苏沐北手里的枪托重重地砸在对方的额头，眼底腥红一片，如同一头困兽，发出嘶吼。
“到底是谁在说谎！苏少，我们谁都知道。”秦牧忍着痛，继续激怒着对方。
反正落到这个活阎王手里，他也不指望还能活着出去，还不如来个痛快的！
“大少爷，那里确实是阮小姐的血……”
随行过来的白医生一脸凝滞地看着苏沐北，缓缓说出了他的结论。
“大少爷，那边发现一具女尸！疑似中枪而亡，然后被火烧得……”
有人急匆匆的跑过来，喘着粗气，大声喊道，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讲，就看到苏沐北蓦地一僵，猛地松开手下被禁锢的秦牧。
对方离了禁锢，一下子扑到在地，发出疯狂而得意的笑，“哈哈哈哈。听到了吧，苏沐北，你的小情儿死了，怎么样，亲手害死心爱的人的滋味，好不好？你不是要护着她么？不是为了她对着我们赶尽杀绝么？！现在！她因为你！死了！”
“不可能！我明明算好……”
苏沐北眼神有片刻的失神，向来算无遗漏的脑子一片空白，望着眼前笑得癫狂的秦牧，冷声道，“说实话！我不杀你，秦槐那里我马上撤诉！今天的事，一笔勾销！”
“苏沐北，来不及了！一命抵一命！你做下的孽，就让她替你还吧！”
一命抵一命……
你做下的孽，就让她替你还吧……
诺诺……
害死她的，是自己……
是自己把她赶出来的，也是自己的自以为是，刚愎自用错误的估计了形势！
心头猛地一痛，喉头涌上一股甜腥……
“大少爷！”
鹰皋一转身，就看到苏沐北哇的一声，突然吐出一口血来，看着触目惊心。
无视身后的惊呼，苏沐北果断的丢下一旁笑得癫狂的秦牧，踉跄着往下属汇报的方向跑去。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几乎没有办法行走。
“诺诺……诺诺，阮诺诺！回答！”
像是过去无数次陪她玩捉迷藏，苏沐北急切的呼喊着这个叫了千百回的名字，嘴里只余苦涩。
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
沉重而压抑的气氛让众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大少爷此刻失魂落魄的在废弃的工厂寻找着根本就不可能找到的那个人。
“阮诺诺……你出来！我不和你生气了！刚刚是我诳你呢！我们回家吧！”
“大少爷……”
“诺诺……别躲了……”
苏沐北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光亮渐渐消失，看不到聚焦点……声音渐渐弱下去，声似呢喃。
兴许这也只是她和自己开的一个调皮的玩笑，说不定，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玩笑。
片刻后，那个总是惹自己生气的家伙就会从背后窜出来，嘲笑自己又上当了。
“阮诺诺！你出来啊！我输了！我认输！你出来！”
疯狂地呼喊着，可是回答他的，却只有如泣的风声。
“大少爷……”
“不行，把灯都装上，所有的角落，边边角角都不能放过！那家伙最怕黑，你们动作轻点，不要吓到她。”
苏沐北的眼神失焦，眼底的执拗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呼吸一窒。
“大少爷……”
“大少爷，阮小姐已经去了，您让她入土为安吧。”
鹰皋犹豫再三，上前低声劝说。
苏沐北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居然没站稳，直接跌坐在地上，身形狼狈。
低垂着手，长腿曲着，凌乱的发遮掩住他的眸，看不清表情。
“大少爷……您别这样……”
饶是鹰皋这样的汉子，看到昔日睥睨众生，仿佛无所不能的大少爷这般情况，也忍不住哽了声音。
“滚！”
“滚！”
苏沐北吐出一个字抬头冷冷看着眼前的下属，眼底的阴鸷让人不寒而栗。
“大少爷，您……”
“滚！我让你们都滚出去！”
苏沐北的眼神涣散，却在看到被人缓缓推过来的医用担架时，猛地定焦。
“停下！”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原本打算推着尸体出去的医护人员一愣，再也不敢动作。
“大少爷，您还是别看了……”
跟着过来的白医生叹了一口气，低声劝道。
“滚开！”
苏沐北冷喝一声，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医用担架上，一块白布蒙着那具毫无生命反应的物体上，一动不动。
扬起手，白布缓缓落下……
“大少爷！”
众人惊呼出声，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担架上的尸体已经看不清楚模样，除了那件单薄的衬衣能够证明主人的身份，浑身上下哪里还看得出昔日那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团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