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知事府恢复了短暂的宁静，侥幸活下来的人迎来了黎明。经过一夜的恐吓与惊慌，哪怕是每日都能见到的太阳，今日也就得它分外可亲。
狼藉一片的大殿里，已经只有瓦砾，老祖宗被人抬回去养伤，汗王行宫内的其他萨满则分出几个战战兢兢的去调查南城的哗变，该杀杀，该罚罚。
昨夜一事，分明是有人预谋已久，天明十分，被蛊惑的乱军竟然已经突破层层守卫，打了过来，这是他们却在一瞬间恢复了神智，皆倒地不起。
大汗震怒，辽城已占两年，正是迁都的大好时机，可是却接连发生不利之事，攻打广宁只能搁置，毕竟后方不稳，如何能够安心前线战事。
西厢小院，院门大敞，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远处人声鼎沸，从守军中调来了许多卫兵，帮助知事府料理后事，满地的狼藉先不说，到处都是惨兮兮的尸骨，真是连刀口舔血的士兵也胆寒。
马狗子一夜未眠，自那丫头跑出去，就没了踪影，刚清点人数和尸体也不见她。如今只有她的住处没看过了，他心中微凉，觉得必是不好。
结果却看见房门大开，里面传出呼噜声，迈步进去，才发现凌乱的床铺上背朝天躺着个人，盖着被子，两个圆圆的肩头并一双白白的胳膊漏在外面。
“哎呦!”马狗子连忙退了出去，把门儿关上，这叫什么睡相，连身为女子的自觉都没有，竟然不关房门还把胳膊露在外面，这要是在明国，非得浸猪笼不可。真是伤风败俗!
“人在里头么？”曹庆跟着直伸脑袋，结果一下子就看见大爷转身出来就把门关上了，还用一双大眼睛瞪着自己，一副极为不耐烦的样子。
“在，没事儿，走走走，别搁这儿添乱了，外头的烂摊子还等着收拾呢。”推开了探头探脑的曹庆，马狗子也是一想到这城里城外的大小事情就脑袋疼，可巧的是城外传来了新消息，那群小萨满连着猴子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这档口老祖宗那儿必须得瞒着了，老人家受伤不轻，得好好休养才是。
屋里睡着的马晓歌，一边呼呼大睡一边吧唧嘴，哈喇子都淌枕头上了。一个翻身，那口在老祖宗口中被斩鬼派盗走的万屠刀，就压在身下，刀身微热，充分的发挥着暖宝宝的特质。
那能令人入魔，神志不清的魔刀，此时此刻正接收着口水的洗礼。刀决上说什么来着，万屠刀必须好生供奉，不可沾染秽物，否则怒而鸣之。
混乱中的知事府外，残破的墙根处，两个鬼头鬼脑的人不时往里头看。
“你都到这儿了，还想回头，难了。一会儿趁乱咱们用棉布裹了就跑，没人会发现的。”一个对着另外一人说道，另外那人浑身哆哆嗦嗦，似十分恐惧。
“嗨，这不心里头怕么。昨晚上听说这闹鬼，死了不少人，南城哗变也死了不少。我这心里头怕死了，要不咱回了少爷，就说知事府重病把手就得了呗。”
“呸，你也不怕他一生气拿你的腚眼儿出火，我这屁股可不想开花。谁让你摊上了这种主子，都是命，神仙保佑，可不是我们要对大仙不敬，这也是被逼的，莫怪莫怪。”那人对着墙拜了拜，然后跳进了院子。
另外一人也没办法，也跟着跳了进去。
四月疾风催城郭，千里之外已南国。路边荒草新卒坟，任是铁骨也消折。
辽东孤城广宁，即便距离辽城这荒凉关外小城也有百多里远，一众将士好不容易在沐休时吃了一顿肉汤，在这戍边几年不得见妻儿老母，家书千行最后也只能化成平安二字罢了。
萨尔浒之后大明帝国内部的腐败，党同伐异、天灾不断。或许天不佑沈路，这原本是拱卫辽东第一城的军塞，逐渐发展扩张，自萨尔浒后，沈路失、辽城破，残余明兵勉力支撑，是缺衣少药。
将士们的士气不高，整个军城立在风中显得孤单无比，外面是万物复苏青黄不接的草甸子，那饿狠了的野狼终日游荡，也能打到几匹给将士们开开荤腥。
“这么一碗还不够我撒牙缝的，不行，我得出去转转。”坐在地上的一名黑袍小将说到。
“得了吧，附近的狼崽子都叫你给打怕了，不敢往这边来了，就这一只还是我上林子里弄的，再这么吃到粮食运来，那山里的野兽都得叫我们吃光了。”另一名小将端着碗喝了一大口加了盐巴的狼肉汤嘟囔道：“妈的，这批盐里面搀黄莲啦，这么苦。这朝庭是想磨死我们这些人。”
“行了，我骑马去那边林子里转转弄点好东西，一夜也就回了。”说着黑袍小将单枪匹马就出了军城，他艺高胆大，也不惧野兽，要是来了野兽倒也正好得了油水。
他此一去倒是一夜便回了，马上驮着一大堆东西，在天蒙蒙亮暖风破晓中看不真切。
另一名小将正当值夜，就见他往回，心到纳闷，这小子这么快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他本就是无命出城，已是犯了军法，只是将军并不约束兄弟们，为那些逃兵大开方便之门，他晓得在这种地方多一个不如少一个，那些人也都不容易，除了严明不得扰民之外，将官行动更为自由，多也去附近打猎增添些吃食罢了。
“喂，我说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路上遇到鬼啊，马跑的那么急？”
“别废话，快开门，我还真遇上鬼了，漂亮的女鬼。”黑袍小将指了指马前横着的一个物体，仔细看去竟然是个人。身形小巧似女人，衣服单薄。
“哎，我的妈妈呀，这真是女鬼呀！”说着，那小将开了城门，将黑袍小将和女人放了进来，他走上前仔细看去，这女人蓬头垢面，脸朝下，背朝天，被黑袍小将像载货一样放着，看上去冻得发抖，可也还活着，就是出气多进气少。
“哎，我说，你也够可以的，不懂啥叫怜香惜玉呀。”说着脱了自己的外袍给那女子披上。
黑袍小将下了马来有点不好意思，他光顾着骑马着急，也没想着这姑娘衣服淡薄冻得发抖。“她喊着要见将军，有紧急的事情。”
“得得，先把人救活吧。我去找军医，你把她安排一下。”说着两人就各自忙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