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六一儿童节, 又逢周六, 街上热热闹闹的全是孩子。冒头的小摊贩在街上卖水果点心, 黑紫的杨梅, 鲜灵灵的桃子, 白嫩嫩发糕, 逗引得孩子们走不动道。
林然然买了好些新鲜肉菜, 又买一小篓杨梅，打算给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做顿好吃的。一进屋，居然空荡荡没个人影。
这小院冬暖夏凉, 一进屋就是扑面的凉气。林然然把菜放进厨房，汲一桶冰凉井水洗好杨梅，端进屋扬声道：“人呢？我买了杨梅, 谁吃……啊！”
门后猛伸出一条胳膊, 把林然然连人带盆拎得转了个圈儿，杨梅滚了一地。
林然然双手在顾裴远身上乱打：“顾裴远你烦不烦！杨梅掉了！你今天不是出去了吗？”
“半路回来了。”顾裴远穿着件白衬衫, 在家里也扣得一丝不苟。乌黑短发梳理到脑后, 露出张越发俊美的脸：“难得他们不在, 清净。”
林然然闻到他身上清爽的香皂味儿, 红着脸道：“你脑子里还有没有点正经东西了？”
顾裴远二话不说, 扛着人往卧室走, 林然然手抱着柱子不放：“你松开我，大白天的！孩子们回来了怎么办？！”
顾裴远一根根掰她手指头，又咬她耳根：“元元他们郊游去了, 不到晚上回不来。”
林然然还要说什么, 顾裴远扣住她两只手，往卧室去了。
窗帘大白天放了下来，日光从天蓝色窗帘缝隙里洒落，碎金摇了一地。
林然然被压在床上，顾裴远衣服都来不及脱，凑上来埋在林然然胸前乱蹭，被她挠了一把：“没断奶吗你？”
顾裴远扣着她的手腕，埋在那温软里嗓音沉沉：“今天的书背完了？”
“……”林然然立刻哑火，支支吾吾：“我……我打算做完午饭再背的……”
顾裴远抬头，凤眸里尽是严肃：“你上星期的模拟考成绩是多少，还记得吗？”
林然然回忆了一下，脸红了。
两人结婚后，顾裴远弄来不少高考复习资料，要跟林然然一块儿考大学。根据内部消息，高考招生明年就会恢复，留给两人的时间不多。
顾裴远读书上没问题，林然然上辈子也是读过大学的，这种难度难不倒她，只是在背书这一条上，林然然总不肯用心。每天都要顾裴远按着她坐在膝盖上，监督她背完为止。
上星期顾裴远出的模拟卷子，又多是社论题，林然然居然考出了不及格，顾裴远说她是坏学生，把她按着好好惩罚了一顿。
至于惩罚的内容么……林然然想起来双腿都打哆嗦。
顾裴远手指顺着林然然的裙摆钻进去，勾住一小块布料：“我罚你，服不服气？”
林然然恼羞成怒，用脑门磕他鼻子：“我语文还考了九十八呢，你怎么不奖励我！”
顾裴远侧头避开，伏在林然然胸前低低地笑，牙齿叼着扣子一颗颗解开，嗓音含糊：“现在就奖励你。”
……
时光荏苒。
顾元元小胖子已经长成挺拔的小少年，鼓囊囊腮帮子变戏法一般瘦了下去，细眉长眼，俊秀的下巴与顾裴远如出一辙，不傻笑的时候也能引得小姑娘们追在后头。
可惜他一放学就跟隔壁班林景一块儿，骑着自行车飞奔去托儿所接自家小侄子，好好两个风华正茂的美少年，沦为带崽小保姆，那胖崽崽放声嚎啕的嗓音如魔音灌脑，吓退了一干小姑娘。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托儿所早早放假，顾元元和林景接到哥哥的命令，带着崽崽去红房子吃西餐。
芥末牛排，芝士焗蟹斗，红菜汤，香喷喷的菜一上来，两个半大小子埋头苦吃，还不忘给崽崽夹一块。
牙齿都没长全的小崽崽，围着一个口水兜，抓着勺子喝掉碗里的奶油浓汤。抹油了~他左看看右看看。舅舅吃牛排吃得头也不抬，叔叔吃蟹斗吃得满嘴油花，小崽崽口水滴答，嘴巴张了半天都没人理自己，只好自力更生。
肉爪子抓住一块芥末牛排往嘴里塞：“肉肉~啊呜！”
芥末的香辣直冲脑门，小崽崽眼前一黑：“哇——”
一个胖崽崽躺在地上画着圈打滚，吐出一块满是口水的牛肉：“呐呐，呐呐！”
顾元元和林景手足无措，互相指责：“都是你！你怎么能给他吃芥末牛排呢！”
“那还不是你点的！我怎么知道那是芥末的！完了完了，小祖宗你别哭了！”
两个少年都快给他跪下了，胖崽崽一双短腿蹬得风火轮似的，口水鼻涕眼泪淌了满脸，在地上以自己为轴画圈圈，一边转一边嗷嗷叫：“呐……呐呐呐……”
顾元元尝试着把他捉起来：“不辣不辣啊，崽崽快起来，不哭了。”
小崽崽胖归胖，灵活得跟泥鳅一样，顾元元怎么也抓不住他。
食客们笑得要死，几个热心肠大婶围上来，给小崽崽灌牛奶，捏着鼻子喂了小半杯牛奶下去，小崽崽终于停止了尖叫，只是一个劲儿吐舌头：“呐，呐死惹！”
原本白白嫩嫩的小崽崽红着眼睛鼻子，抽搭一声就吹出一个鼻涕泡：“告诉妈妈，打洗你！”
这下饭也吃不下去了，顾元元和林景一个抓手一个拎腿，架着小崽崽火速回家，也顾不得会不会让哥哥揍了，赶紧让崽崽找妈妈去。
路上经过凯司令，小崽崽抓住自行车把一顿摇：“蛋糕蛋糕蛋糕！”
“好好好，小祖宗，咱们打个商量。”顾元元跟他谈条件：“给你买蛋糕，回家可不许说今天的事儿！”
“次娘个~”小崽崽举起三根手指头。
顾元元把一根肉呼呼指头摁下去，“你比的是三！”
胖乎乎的小崽崽扑到玻璃柜台上，奶声奶气地叫：“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凯司令一个栗子蛋糕就要八块钱，小崽崽倒好，几爪子下去要了四五样。顾元元跟林景把身上口袋都掏空了，小崽崽抱着比自己脑袋还大的一个纸袋子，终于不哭了。
坐在顾元元的自行车横杠上，小短腿晃悠得欢快，腮帮子鼓囊囊，吃了满脸奶油。
顾元元和林景轮番盘问他：“今天跟叔叔舅舅出来玩儿，开心不开心？”
“开心心~”
“吃了什么好吃的呀？”
“肉肉~蛋糕~”
“回家还哭吗？”
“不哭啦！”
顾元元高兴道：“这就对啦！”
回到家，门窗紧闭。顾元元奇怪道：“姐姐今天不在家吗？”
“今天周六，我姐姐不上班吧？早上还说给我做泡椒鱼头呢！”林景是个急性子，拿出钥匙就开门进屋。
顾元元把小崽崽放下地，小家伙迈着短腿就冲进去，陀螺一样飞速前进，一边嗷嗷哭：“妈妈妈妈，呜哇！叔叔给我吃呐呐！”
顾元元和林景：“……你给我站住！”
小崽崽冲进屋，小短腿迈过门槛直奔卧室，却发现门关着。
肉肉手狂拍门：“妈妈妈妈！”
“哎，来了！”屋子里传出妈妈的声音。
小崽崽当场躺倒在地，开始满地画圈：“妈妈，呜哇！肉肉呐呐！”
“你个吃了吐！你不是答应我不说了吗！”顾元元抢上前来，看着地上打滚的胖崽崽都快气晕了。
不知为何，眼前这一幕还有些似曾相识……
屋子里乒铃乓啷一顿乱响，过了会儿，林然然开门出来了，一手还忙着扎头发，随手把门关了：“又怎么啦？”
林景啃着个井水里湃凉的西红柿进来，随口道：“姐姐，我好饿，你怎么还在睡啊？我姐夫呢？”
“呃……我以为你们不回来吃午饭呢。”林然然答非所问，“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小崽崽转着圈已经转到了墙角，见没人理会自己，当场爬起身哒哒哒跑过来，躺倒在林然然脚下又转了一圈：“妈妈抱！呜哇，叔叔给我吃呐呐！”
林然然唇角憋着点笑，隔空点一点他：“你爸爸在屋里呢，你再闹。”
“……”小崽子当场收声，鼓着腮帮子冲林然然抽抽搭搭：“呐呐！”
林然然这才弯腰，把这沉甸甸小崽崽抱起来：“什么呐呐？”
顾元元和林景当场内讧，指着对方：“是他！是他给崽崽吃的芥末牛排！”
“我说呢，是辣着了啊？”林然然笑吟吟给小崽崽擦脸上干嚎出来的眼泪：“辣辣是不是？今天爸爸买了你最爱吃的水蜜桃，吃不吃？”
“次！”小崽崽立刻扑腾着短腿要下地。
林然然拍一把小崽崽的屁股，递给顾元元：“叔叔带你吃去，不准再闹哦。”
小崽崽爬到顾元元肩膀上，非要骑大马：“骑着去！”
顾元元苦着一张脸，驮着这小胖子去了，林景没抢着，拿着半个西红柿逗小外甥。
屋子里传来一声闷响，林然然开门进屋，见男人坐在床边，捂着头一副人生无趣的模样，捂着肚子笑得肩膀发抖。
顾裴远一双凤眸写满了控诉和不满：“你还笑！过来！”
“我才不。”林然然机警地站在门边不肯过去，笑道，“活该，你的好儿子。”
顾裴远揉着额角，任何男人在这种事上被中途打断，心情都不会太好，真想把那胖崽崽捉起来打一顿屁股：“为什么要生孩子？”
“这还不得问你啊！”林然然一瞪眼。
两人当初双双考上上海大学，租了个宿舍在外头住，过了好一段神仙眷侣的生活。都是顾裴远太得意忘形，大三那年林然然意外中标了。
这个孩子自然是不能不留的，好在已经大三下学期，课业不重。林然然怀孕的反应也不大，两人又没经验，居然天天还一块儿手牵手去上学，跟没事人似的。
等生孩子那一天，林然然才知道疼。顾裴远在产房里陪着她，这一胎养得好，胎儿有点大，生了快两个小时才下来。
林然然还没如何，顾裴远先红了眼，握着林然然的手颤着嗓音说：“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孩子被护士抱去洗澡了，顾裴远陪着林然然一夜没合眼。直到第二天，顾奶奶和顾裴远父母匆匆赶来，顾家第一代曾孙才受到了应有的瞩目。
顾奶奶抱着曾孙不撒手，顾裴远母亲也是眼馋，看着白嫩嫩的小孙子，满腔慈爱都被激发出来，把自己压箱底的镯子往林然然手腕上套，满是不好意思：“然然，辛苦你了。”
自从那次顾裴远母亲得罪了林然然，顾裴远居然整整两年没跟家里通信，顾裴远父亲官复原职，他也不肯听家里的安排去参军，而是跟林然然在大学自在逍遥。
现在有了小崽崽，又有顾奶奶发话，顾裴远父母总算借着台阶跟儿子媳妇儿和好了。
小崽崽是一家人的宝贝，顾家父母厚着脸皮不走，顾奶奶自然要照顾曾孙的，顾裴远母亲又把张妈带来了，加上小秋小景和顾元元几个，一家子热热闹闹，把林然然围得水泄不通。
顾裴远忍了几个月，终于忍不住赶人了。顾裴远父亲的探亲假有限，早就回去了，天天拍电报催爱妻回家，顾奶奶自然也要跟着儿子的，顾元元和小秋小景要上学，众人一溜烟又走光了。
顾裴远终于可以关上门，抱抱自己媳妇儿。才上床，还没抱上呢，就听见一通响亮的哭声，肥嘟嘟的小崽崽攥着小拳头，张着没牙的嘴嗷嗷。
林然然推顾裴远，心疼地把儿子抱怀里，解开衣襟喂他：“别挤着儿子。”
顾裴远皱眉，观察儿子半天：“怎么是秃的？又胖，一点也不像我！”
林然然伸手给他一记狠的：“你说什么呢！ 不像你还能像谁！”
顾裴远一时说错话，足足睡了一星期的地板，才终于找机会把人哄好。
此时此刻，看着院子里骑着顾元元嗷嗷叫的小崽崽，林然然摸着下巴，吐出顾裴远疑虑许久的问题：“这孩子真的不太像你，我瞧着，怎么有点像元元？”
顾裴远一口气灌了半壶冷茶，此时一口喷出来：“不可能！”
顾裴远几步跨到门口，跟林然然并肩站着看。那小胖崽崽揪着顾元元头发，笑得见牙不见眼，鼓囊囊腮帮子，小短腿拼命蹬，在顾元元白衬衫上留下一片印子。
少年苦着脸，双手抓着肩上的胖崽崽，毫无威慑力地威胁：“你再踢我就扔了你，真的扔啦……嗷嗷别扯别扯，我头发！”
顾裴远：“……”
这熟悉的感觉。
林然然笑吟吟拍他肩膀：“是不是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这儿子生得值吧？”
顾裴远轻哼一声，顺手捏住林然然的手：“今晚……”
“要点脸！”林然然拍开他的手，走出几步，回头睨着他轻笑：“你早点把崽崽哄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