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诛心，郭秀珠凝望着窗外的那一片灰蓝色的天，今日里日头的颜色暗暗的，看着似是个阴天，恍惚间，郭秀珠想起来苏夫人。
明明不过才四年而已，她竟然就已经记不清苏夫人的模样了。明明她是那样的喜欢苏夫人，可记忆却抵不过时间。不单是苏夫人，即便养育了她十几年的父母，郭秀珠有时候都难以记清楚他们的全貌。
可是铁木尔做到了，四年，一千四百六十个日夜，若非相思入骨，又能以什么借口来解释。
“秀珠。”，因为自知自己的行事混账，所以铁木尔从不敢回想自己对郭秀珠所做的事情，“不说了，嗯？先喝药，先把身体养好，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说？”
药碗落地清脆一声响，黑乎乎的药汁在地上勾勒出千奇百怪的图案。许是动静太大，雪儿被吵醒，而后下意识地窝在了郭秀珠 怀里，“娘亲，怎么了？”
突然想起来女儿还在身边，郭秀珠已经辗转在唇边的话还未能出口就已经咽下，将女儿抱在怀里，郭秀珠眼眶发涩，吸了吸鼻子，把眼底的泪都逼回去，郭秀珠抬手轻拍着雪儿的后背，“没事，是娘亲不小心把碗给摔了。是不是吓着了？不哭不哭。是娘亲大意了。”
看着郭秀珠全然将自己排斥在外，铁木尔骤然站起身来，欲言又止了几次，铁木尔最终还是出了门。
不出郭秀珠所料，不过一个晚上过去，街头巷尾就开始对她昨夜里做得事情议论纷纷。如此一来，就连许久不曾出去走动的清姨娘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老爷可听说了？”
跟在清姨娘身边的翠玉只乖巧地点头，“早上的时候就知道了，生了好大一场气呢，听东苑那边的人说，今早上老爷单单在屋里砸的东西就清了一个时辰。”
“那他人现在在何处？”
“眼下该是去了王府里找大少爷吧。”，翠玉揣测道。
清姨娘眸中光色沉了沉，待再抬眼，眼瞳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那就让他们闹去吧，还有，让人去喊泰儿回来。他若是再这么放纵下去，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是。”
翠玉应声之后，随即出了门。
苏洪赶到王府的时候，正巧赶上铁木尔从屋里出来。别院之内，铁木尔与苏洪两相对视。没有半分防备，铁木尔腹部猛地吃痛，挨了一拳。
苏洪不比得普通人，他身为将军，自是从战场上一刀一枪，一招一式连过来的。拳拳到肉，没有让铁木尔有半点还手的空暇，苏洪宛若是下了死手一般对着铁木尔发起攻势。
已经三天两夜里未曾合过眼的铁木尔脚下虚乏无力，自苏洪第一拳之后，他就全然没有招架之力。早前在皇城护驾的时候，铁木尔肩甲受过伤，被苏洪击中旧伤伤口，甚至未来得及招架，铁木尔骤然失力，猝然跪倒在青砖石地面上。
“噗……”
鲜血从口中喷出，铁木尔眼前天旋地转，他左手撑着地面，以求能让身子稳住。
“木儿，如若你娘在泉下有知，见着你这样对待秀珠，她该作何感想？”
苏洪痛心疾首地看着眼前半跪在地的铁木尔，身为一个过来人，苏洪做错过的事情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再错一次，“那个曼莎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抛妻弃子？夜不归宿，逼着自己的夫人去易月轩那种烟花之地寻你，短短一日，你夫人就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木儿，收手吧。”
与一个在盛怒之下的人讲道理是极为不正确的做法。眼下情绪已然失控的铁木尔自是不会将苏洪所言放在心上，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铁木尔擦干净唇角的血渍，凛然嘲笑，“父亲大人，事到如今你与我提起娘亲，当年是谁始乱终弃，是谁彻夜不归？”
讪笑着，铁木尔似是觉得好笑，十余年的容忍让他看穿了苏洪皮囊之下污秽不堪的心思，可是这四年里，他却越发看不清楚苏洪心里的想法了。
自从苏夫人去世之后，苏洪就似乎是失了魂一般，整日里如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直到得知郭秀珠有孕之后，苏洪才稍稍振作起来。
郭秀珠生产那一日，在产房外守着的人并非是铁木尔，而是苏洪。那日前往苏家接生的稳婆饶是见过再多的大风大浪，却也没见过谁家儿媳产子，夫家不来，却是夫家长辈看着的。
待得知郭秀珠生下的是一个女孩儿之后，一贯重男轻女的苏洪竟是老泪纵横，在沐浴更衣之后，才前往祠堂跪拜。
“是，爹曾经犯过错，不假。”，想起自己年少的荒唐，苏洪何尝不悔，可正是因为知晓世上并无后悔药，所以苏洪才不得不亲自来一趟，“可是木儿，你还年轻，趁着还能改，我们不要淌这趟浑水了。”
“父亲不觉得可笑么？你以什么立场来劝说我？”，铁木尔面目狰狞，他似是想笑，可是巨大的苦楚压得他喘不过气，无论如何也无法笑出来，铮铮的笑声洋溢在风里，逐渐亮堂起来的天色将两个人苍白的面容衬的越发惨烈。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顿了顿，铁木尔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说道：“还有，晋王府并不欢迎你，还请你以后不要再与我妻儿来往！”
苏洪站定在庭院中央，不过眨眼间而已，原本淡淡的日光一点点躲回了云层里，再不肯露脸。秋风乍起，秋日里的第一场秋雨就这么如期而至。
郭秀珠是后来才知道苏洪来过王府，也是后来才知道铁木尔与苏洪在庭院里起了争执，可是听完之后，郭秀珠抬手轻抚过自己心口。
“晴儿，你说我的心是不是坏掉了？”
不应该啊，听到这个消息，不该是要担忧或者紧张么？可是郭秀珠只觉得平静，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与平日里并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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