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
少年郁璃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没想到一个人从愤怒挣扎到心冷绝望，居然是这样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的脸上掺杂着恐慌和怒气，在别人眼里和其他做错了事被发现急于‘脱罪’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是啊，没有人会相信的。
一个看起来傲慢无礼又任性孤僻的家伙犯了错，即使是有再多原因又有谁会听他解释。
那些看起来善解人意，同情中又带着可笑理解的眼神，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无情的刺穿了他渺小的尊严。
可是他不能妥协，虽然还不懂所谓人情世故。
但他明白如果此刻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他会背负这污点一辈子。
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他，郁璃心里抱着些微的幻想，直到那个声音开口。
“郁璃，你太令人失望了。”
在简婉珍那双看起来伤心欲绝的眼睛里，他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脏和脑海中那最后的卑微期待轰然碎裂的声音。
“对不起，我错了。”
那个小小的身体低下了头，如置冰窖。
黑暗中，一双眼睛猛地睁开了几秒又缓缓闭上。
只是直到那有些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稳，那双眼睛的主人还是蹙着眉没有丝毫放松的样子。
借着月光，是一张柔和清俊的脸。
“姥爷，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
郁璃第一次从面前人的脸上看见泪水，那是他最敬爱最亲的人。
他强忍下大哭一场的冲动，努力想从老人的脸上看见一丝丝关于信任的情绪。
然而久寻不到，那双明亮的眸子终于还是灰暗下去，一点点剥离了生气。
只反复重复着那句，不是我。
“你看，真的不是我。”
15岁的郁璃隐忍着蚀骨的耻辱机械的翻遍身上每一个口袋，又拿过随身的包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真的，不是我。外公不信，可以叫人搜我的房间和所有去过的地方。也可以叫银行那边关注一下……是谁拿了支票去兑现。”
郁璃改了称呼，看着眼前老人的那双眼睛只剩下痛苦和失望。
从前他撒娇叫着姥姥姥爷时，简忠政夫妻总是笑骂他没规矩，这么大人还爱撒娇。
郁璃一直坚持着，今天却忽然改了口，眉眼间也再不见亲近之意。
“对不起…小璃，对不起”
老人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人的动作，伸手想去摸摸面前自己一手带大的外孙，却被轻轻地躲开了去。
简忠政皱纹纵横的大手尴尬的无处安放，苍老的脸上也满是不安的泪痕。
“我…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他们说可能是因为你爸爸没有给你生活费……姥爷只是心疼你妈妈，嫁给你爸……”
“嗯……”
郁璃张了张口，嗓子涩涩的，说不出任何责怪和辩解的话。
面前这个一直疼爱他的老人，恍惚间变得很是陌生。
他看着简忠政，只觉着身上仿佛被针扎满了细密的孔，流着血透着冷风。
郁璃站在那儿，耳中突然传来刺耳的尖鸣。
看着老人在自己面前，惊慌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费力地想要解释什么。但是，他听不清，只能无力地重复那句。
“真的，不是我。”
再次睁眼时，已是晨光乍现。
郁璃利落地从被窝爬出来，迅速拉上了难得被自己遗忘的窗帘。忽略掉手机无声闪烁的信息提示灯，坐在床前的地毯上发呆。
“呵呵……醒的还挺快。”
他自嘲的低笑，如果又像上次受伤昏迷那样循环重复从小到大所有他不想再回忆的事情，他可能又疯掉。
这些年他都忍了，可是为什么外婆走了，不肯再等一等？
从那一天起，这数不清的绵长噩梦便从未间断的折磨着他。
都是这十几年里，深埋他心底不愿启齿又无能为力的恨与后悔。
郁璃努力忍下眼眶的酸意拿过了手机，现在的他没资格难过，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只是耳中那尖锐的刺鸣没有随着梦醒停止，令他头痛欲裂。
点开有几十条待阅的微信，慕言白的信息和他本人一样张牙舞爪的出现在列队的第一个。
二十八条？
郁璃无奈扶额，不用看都能猜到这二十八条信息里顶到天也就五条有效信息，不能再多。
其它就是他一惯的撒娇卖萌扯皮耍赖，不急着看！
往下，编辑姐姐温柔的询问他到底要不要考虑开个粉丝见面会。不，他只想低调的写书。
再往下，母亲简婉珍询问何时有空回家。
回家吗？空是有的，至于家……早就不存在了，不回。
“有人找说明还没废”郁璃轻轻地叹了口气，揉了揉本就凌乱的刘海认命的往被窝里爬。好听的嗓音，带着朦胧的困意。
地面适合装颓废，但是……真特么冷…囧ing~
一觉睡到自然醒，浑身舒坦。郁璃看了眼挂钟，已时近中午。
说来也怪，每次连夜的噩梦之后，回笼觉都睡的格外好，倒是让他诧异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受虐体质。
“砰砰砰！”
“滚进…”
“阿郁，宝宝好饿”
emmm~根本没有诚意你还敲个毛的门？
郁璃一脸黑线的看着某只人形犬迅速在眼前放大，接着就扑到了自己身上。
一句‘不许靠近我的床’不上不下的卡在了喉咙里，认命的拍了拍身上人毛茸茸的熊猫睡衣，拿出了老父亲哄儿子的耐心。
“怎么了白白，冰箱没有饲料了嘛？”
“哥，昨天伦家实在太饿了，然后…”
“然后什么，舌头捋直了说话！一刻钟，门口看不见你就给爸爸吃自己。”郁璃笑骂道。
“好的爸爸~”
慕言白无视了郁璃略比平日暴躁的情绪，无节操的狗腿撒娇了片刻，立即风风火火的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相识两载，他早已把郁璃的脾气摸透了七八分。郁璃心情不好的时候，装傻是最好的选择。
何况刚刚自己是饿疯了吗，居然跳到这个对床迷之执着的家伙身上拿命换食物？
溜了溜了。
想着那两条没点开的信息，郁璃食不知味。
慕言白难得乖巧，一言不发的坐那儿吃着面。头顶站着的一小撮呆毛，很是蠢萌~
“阿郁，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郁璃一眼，斟酌着言辞。
虽然郁璃极力装作平静，可是他的眼睛骗不了人“还是……叔叔又找你了。”
郁璃惊了一惊，无奈的败下阵来。
这个慕言白，还真是一针见血，敏锐的可怕。
“白白，我真的庆幸你是我唯一的朋友。”郁璃心情不好，笑的牵强。
“如果哪一天你不爱朕了，啧啧啧…得把你灭口才行。”
他看着面前的人，心情终于有了一丝明朗。
“嘿嘿…彼此彼此。”
躲得过和尚，躲不过庙。
郁焕明肯定是要钱，至于他那个无利不起早的弟弟。
不用猜也知道是看中了什么，想来占这个表哥一点儿便宜。
郁璃犹豫了几秒，认命的点开信息。
“老哥，我的笔记本坏了。老妈不肯再给我买，陪我去选一个新的好不好。”
陪你选？说的真好听！
“郁璃，你表弟要结婚了。你姑妈说置办的钱不够，我答应先还她两百万，你想想办法。”
呵呵，说好的老死不相往来呢，这是第几回了？
这些人，还真是懒得给他一丝惊喜~
慕言白看着郁璃刚刚晴好一点的脸色迅速阴霾，不禁有些气愤。
“又跟你要钱是吧？”
“一个想蹭一台新笔记本”郁璃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难以启齿。
“另一个……让我还两百万给他妹妹。”
“太过分了，他们还要不要脸？”看着郁璃冰冷到近乎麻木的神情，慕言白只觉心里憋着一团烈火。
“两百万难道是一条狗的名字嘛？就这样说出口。你在外面这么多年谁关心过你，他们什么时候替你想过。你辛辛苦苦写一本小说，也不过能赚多少钱？还有你那个表弟，自己没有零花钱吗？什么都到你这儿蹭，妈的！”
看着好友义愤填膺的模样，郁璃脸上的嘲色更深。
是啊，那些人，又何曾会为自己想。
先不说自己那个虚伪无情的父亲，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姑妈表弟说是亲人，不过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罢了。
哪怕只是稍微想起那些人的嘴脸，他便觉得整个人从心脏开始，寸寸冰凉。
慕言白努力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只好紧紧的抓着郁璃的手，让他知道有人陪着他。
“阿郁，我在。”
那四个字落进耳中，郁璃一瞬间红了眼睛，回手紧紧抓住那双好看到过分的手。
他抬起头，对上了那双认真而坚定地看着自己的可爱下垂眼“白白，我知道还不是时候。我会忍，忍到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后悔的那一天。”
“嗯，我相信你。”他感觉到那手掌里传来的温度拼命点头，他相信这个人终有一天会做到他渴望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