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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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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莫西看着两只鸟儿轮流衔着泥巴, 重筑鸟巢,片刻后以低哑的嗓音问道:“将『毛』球给它们养吗?”

“还是放在父母未归的鸟巢中吧,这样等成年的鸟儿归来,就会觉得『毛』球是从它们留下的鸟蛋中孵化而出的,会更好地照料它吧。”凯文揣测着。

“哦。”人型黑龙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他托着雏鸟, 缓慢地向前走着,似乎想延长抵达下一个鸟窝的时间,以此多和『毛』球相处一会儿。

他看着在他掌心转着圈,扑腾着翅膀却飞不起来的幼鸟,乌溜溜的黑瞳有些湿||润——本来想好要将『毛』球快乐地养大的, 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对分离。『毛』球会像他一样, 长大后想起这些事,久久不能释怀吗?

没走多久, 人型黑龙便通过盲感,发现了一个被刨出的土坑。他抿唇走进, 见到的就是一堆蛋壳碎片, 与被掩盖在其下的一枚鸟蛋。

凯文跟着检查了一下附近的痕迹,判断道:“这些应该是绿树蟒吞下鸟蛋后, 吐出的蛋壳。最后那枚没被发现,但被弃孵这么久,不一定能重见天日……把『毛』球放在这儿,与它做个伴?”

蒂莫西抿紧唇线, 默默地清理起了鸟巢。他将太过粉碎的蛋壳取出, 以免划伤『毛』球幼||嫩的身躯。随后又弄了点泥巴抹在土坑中, 掩盖少量被滴落的蛋『液』,免得『毛』团彷如躺在同类的血泊中一般,惊慌失措。凯文也在一旁磨着豆粉、野菜与蛇肉糜等,他知道蒂米安置雏鸟时,一定会留下足量的食物,不然根本放不下心来。

人型黑龙一脸的不快,却仍忍着翻涌的情绪,将较为完整的两半蛋壳拼凑到一块儿,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把『毛』球放在蛋壳前,做出破壳而出的场景。他拿出自己亲手磨制的小木碗,倒入满满一碗清水,半埋在『毛』团的身前;又拿过凯文制作的一大团鸟食,压在洗净的树叶上,堆成了小山状,令『毛』球吃喝管够。

小雏鸟已经本能地学会自行啄食了,面对触手可及的食物,它轻快地“啾”了一声,稚||嫩的鸣叫却令黑龙红了眼眶——终究还是要分离了吗?自己难受又伤感地为『毛』球准备着食物,恨不得能令它一辈子不愁吃喝,心底却仍然满是自责与哀愁,就像最柔软最无形的部分受了伤一般,酸痛难忍。

当年父母离开自己时,也是这样的心情吗?是了,那时的自己还那么小,如果没有父母准备的物资,恐怕根本无法安然度过幼年期。可是有什么能佐证这一想法呢?自己身无长物,就没留下任何充满回忆的纪||念品吗?

蒂莫西迫不及待地想证实自己的猜测,因为那样他就能体会到父母与自己分离时的心情,或许与自己必须留下『毛』球一样,牵肠挂肚、忧心忡忡、却又迫不得已。

看着对周遭变化一无所知的雏鸟,人型黑龙缓缓地站起身来,随后加快步伐走到一旁,甩着一张沉重的藤网,将缠绕在树枝上的一条青木绿树蟒给拖下地来,旋即一脚踏碎其头颅。

他像是在发泄郁积的情绪一般,机械地消灭了附近所有的树蟒,大大降低了『毛』球受袭的可能。做完这些,他又怕一地蛇尸会吓到小雏鸟,于是连拖带扯地,将死蛇堆积到不远处的缓坡下,令它们消失在『毛』球的视野之中。

只有忙得焦头烂额时,大脑才能有片刻空白,一旦停下手中的动作,伤感便会汹涌而来。

“我还能……为它做什么?”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凯文一直关注着蒂米的情绪变化。他一边温言肯定着对方的付出,一边拎着一双皮靴,放在了同伴的双脚前。蒂莫西这才发现,自己赤足猎杀树蟒后,便忘了穿上皮靴。

“抬起左脚……对,就这样,站稳了。”凯文说完便单膝下蹲,伸手托住同伴的左足,用蘸水的软布将其上沾染的土屑泥渍都擦了个干净,连趾缝都细心地抹了一遍。

蒂莫西怔怔地站着,感受到左脚湿||润微凉的清爽触感,看着麦『色』的皮肤恢复原样,随后被凯文套上皮靴,整个过程轻柔又妥帖,没能令他生起丝毫反感。

此时,凯文已经抬起了他的右脚。蒂莫西只能看到金『色』的发顶,却不妨碍他想象出同伴温和沉静的神情——凯文总是这样,只要看着他,翻沸的情绪就会渐渐沉淀下来。

凯文随口说着贵||族往腿脚上缠布片作为绑腿的新风向,以此转移同伴的注意力,减轻他对分离的感伤。

蒂莫西的情绪渐渐地稳定了,他走到地『穴』鸟巢边,伸手点了点『毛』球的脑袋,后者艰难地仰起头,眯起眼“啾”了一声。尽管他们种族不同,情感也难以互通,但黑龙还是感到『毛』球在招呼自己。哪怕这几天的情感交流是他的一厢情愿,此刻也甘之如饴。

人型黑龙捧起小雏鸟,欲言又止,半晌都没能道出离别之言。他小心翼翼地将小家伙捧到眼前,注视了许久,最终秉持着内心诉求,在雏鸟的脑袋上,轻柔如落羽地印上了一吻,作为告别。

雏鸟『迷』茫地歪着脑袋,被他放回打扫过的新家之中,并盖了几片落叶挡风。蒂莫西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地后退,当他看到小雏鸟完全脱离他影子的覆盖范围,在阳光下眯眼鸣叫时,他仿若看到了对方的成长与无限的可能——那是独属于『毛』球的未来,自己不该干涉。

好像有些明白凯文的理念了……

在烙下离别吻时,蒂莫西便想起了他们与柚子的分离。那时,凯文也在灵感猫那懵懂的目光中,虔诚又不舍地落下了一吻,作为告别……为了对方着想,而将其留在最合适的地方,这种无奈又酸楚的行为,他似乎可以理解了。

“凯,对不起……”

“嗯?”

“与柚子分别时,我说你丢下它、无视它的想法……现在我懂了,你只是想给它一个更好的未来罢了。”

看着纯真的青年在自己的眼前成长,凯文有些欣慰。但面对蒂米伤感的神情,他又感同身受,于是并未多言,仅是伸手整理着同伴的『乱』发,将鸟窝般的黑发梳理得整齐柔顺,好似在疏导对方的情绪……

之后,二人便站在缓坡旁,眺望着不远处的鸟巢,等待着鸟儿父母的回归。凯文十分理解蒂米必须亲眼看到『毛』球融入新家庭的心情,所以一边陪伴着他,一边收拾行囊、绘制地图、记录经历。

午餐他烤了蛇肉,蒂米却难得地没什么胃口,只是痴痴地望着鸟巢,目光悠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今天又是爬树又是战斗的,体能消耗得厉害,多吃点吧。”

“不用了,没胃口……”

“就当是替被树蟒吃掉的鸟蛋报仇?”

“……哦。”蒂莫西觉得同伴说得有理,便勉强多吃了几串烤蛇肉。

下午,凯文在附近采集各类植株,忽然听到了翅膀扑扇声,便回到了蒂米的身边。只见几对鸟儿回到了林中,各自找到了先前筑的巢,并面对着被树蟒屠戮一空的鸟巢而哀鸣不断。

蒂莫西紧盯着地上的鸟巢,满脸不悦地道:“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太没责任感了?它们不适合带『毛』球吧?”

“鸟儿总是成群结队的,应该会纷纷回归,再等一会儿吧。”

就这样,二人又等了几批回归的鸟儿,终于在日落前见到一只雌鸟,扑扇着翅膀落在土坑边缘,小心翼翼地拨开落叶,查看自己的孩子们。见到一些碎蛋壳时,它哀鸣了一声,但在看到一只瞌睡的雏鸟站起身,睁着豆豆眼看向它时,雌鸟的嗓音转为喜悦,不断地蹭着小家伙。

雄鸟晚一步赶到,便被孵蛋的雌鸟扇着翅膀赶开了。这样的动作令不远处的人型黑龙一惊,侧首看向同伴,询问道:“它们不喜欢『毛』球吗?”——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的,仿佛下一刻便会将心爱的雏鸟抢回来。

凯文忙不迭地拦下了青年,安抚道:“照料后代是本能,应该不会不喜欢,再看看吧。”

黑龙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藏身树后,紧盯着鸟窝,一刻都不懈怠。

好在没过多久,雄鸟便又飞了回来,嘴里还叼着两只半死不活的昆虫,喂给自己的妻儿享用。一家三口连同一枚未孵化的鸟蛋,紧紧地依偎在一处,颇有点劫后余生的意味。

听着此起彼伏的鸟鸣,蒂莫西绷紧的肌肉舒缓了,晶润的黑瞳也透着湿意。他低喃着“真好”,随后便垂下脑袋一言不发。

凯文见晚霞漫天,而同伴还情绪低落,便建议道:“干脆退开一段距离,在附近扎营吧。让你再陪『毛』球一天,明天远远地告个别再离开,好吗?”

这样照顾同伴情绪的做法,也令凯文很无奈。这是他跋涉距离最短的一天了,时间似乎是浪费了,又好像在心底沉淀出许多珍贵的东西,值得记忆。

见同伴应了,他便寻找起了适合扎营的地方。最近的晴朗天气晒干了湿||润的土壤,他们已经不需要费心费力地结藤床了,只要铺开防『潮』软垫就能休憩。

蒂莫西兴致不高,晚餐随意地吃了点,便钻入了被窝。这一天情绪大起大落,他的精神十分疲惫,却仍然睡得不沉。

梦中一会儿是嗷嗷待哺的雏鸟,一会儿是蹲在窗台上看着他们的灵感猫,还有神情悲伤的凯文。

被自己质疑与责怪了的他,将所思所想娓娓道来,而自己还不知轻重地问着:“那你会想它吗?”

他记得凯文回答“当然”,而自己出于被抛弃者的情感需要,又追问着“有多想”,得到的回答是——“想到不得已而抛下它,就会内疚和心痛。”

现在,他全懂了。

思绪豁然开朗,眼前却兀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女『性』面庞。金发白肤,母亲依然那么漂亮,却哭得梨花带雨的,狼狈极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浸||润在泪水之中,令黑龙的心跟着抽痛,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安慰对方,却发现自己伸出的手臂短短的,根本够不到母亲的面庞。

“对不起、宝贝儿,对不起……”他的双手被母亲牵在手中,亲吻着小小的手背,“爸爸妈妈只能将你留下,我们不是抛下你,只是因为太爱你了……”

带着鼻音与泣音的女声含混不清,梦中的幼童一脸茫然,作为梦境之主的黑龙却能够清晰地分辨——

“你要记得,爸爸和妈妈都很爱你,胜过生命!”

“这是妈妈为你做的空间容器,里面有你需要的一切……”

“你可以叫它永恒之瓶,或者永恒之爱……”

伴随着泣不成声的话语,母亲将一条项链挂在了他的脖颈上。链坠是一枚小|巧|玲|珑的水晶瓶,闪烁着多彩的光辉,看起来流光溢彩、晶莹剔透,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饰品。

“妈妈……”蒂莫西泪流满面地呢喃着,嗓音与梦中的幼童合二为一。

激『荡』的情感令他脱离梦境,蒂莫西缓缓地睁开了眼,视野模糊成一片,树冠与星空都看不分明……倏尔,温热的手背触碰着自己的脸颊,抹去泪水,留下湿漉漉的印记。

蒂莫西侧首望去,一双清澈的蓝眸饱含担忧,出现在他模糊的视野里。被关怀的感觉,与那明净温柔的瞳『色』,都拨动了黑龙的心弦。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更多的泪水便簌簌而下,将整个手背都浸||湿了。

凯文的手一僵,同伴泪流满面的脆弱模样,与在梦中呼唤的至亲,都令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理『性』,剩下的便是茫然无措。他迟疑地伸出双臂,将青年搂入怀中,一下下地轻抚着他的后背,胡『乱』地安慰道:“别哭了……明天我替你将『毛』球带回来?”

说到这儿,他也发现了这样不妥,便纠正道:“连同它的新家人,一家四口,带一个鸟窝,给你一起养?”——这样便避免夺取子嗣的残忍,反正三四只鸟也吃不了太多。说不定养着养着蒂米就想通了,再找片安全的林子将它们放生。

凯文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正在违背原则问题。而隐约感到了同伴变化的蒂莫西,则被对方语无伦次的安慰给逗乐了。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凯文,不是在温柔微笑,却似乎比沉稳冷静的他更令自己感到温暖……

蒂莫西含||着泪笑了。他有些任『性』地将泪花蹭在凯文的衣襟上,随后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没事。”

凯文无奈地塌下眉,规律地拍着同伴的后背,以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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