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黑龙虽然有快速战斗, 却未化形变身,且晚餐大鱼大|肉吃得饱饱的,体力并未耗尽。加上方才近距离观赏了各种“魔术表演”,黑龙尚且有些兴奋,几番闭上眼都没能成功入睡。
记得以前总是睡得很熟的, 无聊起来甚至可以一口气睡到换季,或者在食物匮乏时,向熊学习冬眠。黑龙怔怔地回想着,渐渐闭上眼,昏昏沉沉地半梦半醒, 隐约听到有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徘徊, 似乎是在说:“宝贝儿睡不着吗?要听故事吗?”
“要……”黑龙睁开眼,视线中的星空模糊了, 仿佛他正躺在浅浅的溪水下,眺望着遥远的星辰, 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水光。
他吸了吸鼻子, 侧首望去,这才发现凯文已经钻出被窝, 忙忙碌碌地在四周『插』上树枝,随后裹上几块大帆布,人为地制造了一片背风的区域。
搭完这个看得见星空的临时帐篷,凯文钻回被窝, 见到同伴睁着湿漉漉的眼看着他, 神情就像一只被抛弃的猫猫狗狗, 无辜又委屈。
“弄醒你了?下次会再小心一点的。我也是半夜才发现风大,起来补上帆布挡风的。”凯文一边躺下,一边拍拍同伴的肩,安抚道,“好了,睡吧。”
就在他闭上眼,准备入睡时,旁边终于传来了青年低哑的嗓音,带着些许鼻音——
“睡不着。”
“嗯?不困吗?”
“要听故事。”
这样的要求,好似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透着些许纯真的依赖。凯文不禁想起了自己在战『乱』中失去双亲,刚被老神父收养时,半夜常常被噩梦惊醒,冷汗淋漓,辗转反侧。以至于每天都睡眠不足,缺乏精气神。
那时,发现自己异样的老神父便将他招至身边,夜夜都点起蜡烛陪伴,温言讲着传道经历与西大陆的各种趣闻轶事,直到他呵欠入睡为止。尽管那时失去双亲的悲痛,令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辨不明那些故事的含义,但每晚的蜡烛与故事,依然给了他最安心的温暖,令他痛苦的心靠上了一个灯火通明的港湾,不再孤单。
他也曾问过老神父,对那么多人施与温暖,是否期待回报?
记忆中老神父的回答是:“是的,孩子。我期待的回报是——每一个受助者,都能像我对待他们一样,善待需要帮助的人。善意与温暖的传递,终究能点亮一盏盏灯火,让无数『迷』茫之人,见到星点希望。”
凯文还记得老怀特那时的神情,是那么地平和与温暖,饱含对善的希冀。与其说他像是一个神父,还不如说是温暖慈祥的老人家,笑眯眯的,散发着温暖的辉光。
“好啊。”凯文打起精神,笑着应下了同伴的小要求。
黑龙略显意外地看向同伴,那温柔而笑的俊朗侧颜感染了他。青年在被窝中挪动了半指距离,与对方摩肩接踵,随后安静地等待睡前故事。
凯文搜肠刮肚地挑选趣闻轶事,最终决定从人族最鼎盛的一幕开始——作为男子汉,应该对以弱胜强的经典战役有兴趣,那便讲一个热血沸腾的。
“在西大陆,作为万兽之首的巨龙,是最强大的生物。”
“180年前,年富力强的雷蒙德一世率领军队,带着大批攻城器械进入火毒裂谷,围杀了一条独居的红龙。”
“随后大军穿越裂谷,从侧后方偷袭兽人部落,在战鼓台地取得首战大捷,奠定了人类占据北方平原的基础。”
“在希瑟帝国建立,雷蒙德一世加冕后,人们尊其为屠龙大帝,以此纪|念他的勇武,加强人类对抗魔兽的勇气。”
……
于是黑龙极为意外地,听到了龙生中的第一个恐怖故事。他在被窝中微微发颤,引来了同伴的关注——“怎么了,还冷吗?”
心都凉了!
黑龙往被子里缩了缩肩膀,呆滞地问道:“为什么要屠龙?”
“当时的北境,人类的生存环境恶劣,又有兽人大军的威胁。雷蒙德一世背水一战,为了鼓舞低『迷』的士气,非胜不可。他决定采取偷袭,获得先手,而想要神兵天降,就必须打通火毒裂谷。奈何裂谷中盘踞着一头暴烈的红龙,没有沟通的可能,便只能暴力突破了。”
一头巨龙,因为挡路而被杀了——这个认知令黑龙的精神更萎靡了。
“从另一方面而言,能靠着军队与攻城器械的优势,打败号称上天宠儿的巨龙,也是人类以弱胜强的奇迹,大大鼓舞了士气,才有后来一鼓作气袭|击兽人的三战三胜,令人类能以雷霆之势推进,获得北方平原的实际控制权。”
杀死巨龙,能鼓舞士气。
“还有一个原因,是兽人大多采用重武器,在骑兵的冲击下更为可怕,所以雷蒙德一世必须增强军队的防御力。而没有控制北方平原,就缺乏矿藏,锻造的盔甲数量有限,质量也欠佳。而他破釜沉舟,率军围杀红龙,获得的龙鳞便能制成最佳的御寒盔甲,对冷兵器的防御力极强,还能抵消兽人巫师的魔法。而巨龙浑身是宝,应该令整个军队的战斗力大幅度提升了。”
一头巨龙,浑身是宝……
“至于屠龙大帝的尊称,是无上的荣耀,也开启了人类挑战自然与魔兽的新篇章。能战胜强大的魔兽,便是锤炼自身,证明实力的方法之一。而可观的战利品,能令冒险家们跃跃欲试。”
战胜巨龙,是人类的荣耀。
在凯文|做出总结之后,黑龙整个儿都不好了。他再次坚定了要伪装成人类的决心,绝不暴『露』自己的真身!难怪角斗场的那些人对自己紧追不舍,人类真是太可怕了!
可是龙有什么错呢?强大的魔兽都有领地意识,它们蹲守在自己的窝内,不让外族进犯,是自然而然的事。只因为它们挡了路,而且浑身是宝,就要被抽筋扒皮剥鳞取血吗?人类考虑过巨龙的感受吗?
这么一思考,黑龙更委屈了。他的下颌已经埋入了被子,被头没过鼻梁,很快便只剩下一双漆黑又明亮的眼睛,无辜地眨巴着。
说完这个家喻户晓的故事,凯文也精神起来了。他虽然因为父母离世而厌恶战『乱』,但雷蒙德一世率领大军对抗兽人,为人类扩张领地、建立城邦,令臣民们过得更好,是英雄般的人物,与那些为了一己私利而发动战争的领主们不同。所以他说得全情投入,心『潮』澎湃,并未注意到同伴的不对劲。
片刻之后,黑龙用手肘捅了捅同伴,问道:“你也会这样吗?”
“嗯?怎样?”
“屠龙……”
黑龙能听出同伴对那个屠龙大帝的推崇,所以格外委屈,话语又染上了鼻音。他不愿带着心结入睡,又怕得到不想听到的回答,故而忐忑不安。
刚说完一段热血事迹的凯文一怔,略微思考过后,他笑着摇了摇头,坦然地道:“只有站在领袖的位置上,才需要做出战争决策。雷蒙德一世是为了与兽人争夺北方平原,方才冒险行|事,而我孤身游历北境,屠龙做什么?”
“因为……龙会挡路?”黑龙不确定地问着,并补充道,“你不是孤身。”
凯文笑了起来,半晌后才道:“它挡路我只有绕路的份。不过如果不同种族间能沟通的话,我很乐意与它聊聊,或许供奉点能量水晶,它就愿意高抬龙尾放行了呢?”
玩笑的话语纾解了黑龙的抑郁,他在内心纠正——供奉食物就好了。不对,我才不会挡路!唔,要是有龙挡了凯文的路,我可以去试着沟通,或者搬开尾巴!
这么想着他的心情便明快了一些,旋即别的理由浮上水面:“你不用鼓舞士气,可是巨龙浑身是宝呀?而且屠龙不是人类的荣耀吗?”
“每次为了游历,我都会将所有的钱财用来采购物资,随后尽量轻装出游。所以就算有金山银山也带不走,何况龙鳞龙爪这样的极品材料,适合近战,对魔法师的用途不大。至于荣耀,都被通缉了,要它干什么?哈哈。”
“魔法师不要龙鳞的吗?”
“高密度的材料会影响元素感应,所以大部分的法师都只穿布料。若是换成鳞甲板甲,我们对元素的感应与『操』控力会大幅下降,得不偿失。更不用说防御极品龙鳞甲了,恐怕一穿上就是罐头肉,只能挥舞法杖砸敌人的脑袋了。”
“龙爪呢?”
“装在法杖顶端,挠痒痒用吗?”
连续的玩笑令凝固的气氛如波纹般漾开了,黑龙也觉得好笑。明明锋锐无匹的龙爪被形容成痒痒挠,他应该勃然大怒的,但此时确认同伴对巨龙没有任何觊觎,提起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移动“爪子”,借着被子的掩护,在同伴的腹肌上挠啊挠的,逗趣地宣战:“像这样?”
受袭的凯文屈起二指,在青年的腰眼处还击,斩钉截铁地道:“像这样!”
黑龙痒痒地扭动身体,在嬉闹中学习了如何举白旗。他捏着白『色』的被头晃了晃,表示停战,随后长舒一口气,睡回了同伴的身边。
这一闹终于消耗了他多余的精力,睡意缓缓袭来,他渐渐地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