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晴暖站在门口, 一只手还放在门把上，眼睛却只顾着看那坐在钢琴前的少女。
随着年龄的增长，秦雪宁小时候那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忧郁，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是那清冷的气质却丝毫未变, 反而更加明显。
她的神色总是淡淡的，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优雅从容, 她的长相精致却不带攻击性, 但有时候只要一个眼神, 就能让想要靠近她的人心底发冷, 不自觉地止住了脚步。
用她的导师史密斯先生的话来说就是, 她总是游走在人群之外, 在别人误入她自己画下的禁区时，便会竖起一道道坚冰, 将那人驱逐出去。
能够让她软化的，只有两样事物，其中一样便是音乐。
只是一旦坐在钢琴前，一触碰到琴键，她时刻戴在脸上的面具便破碎了，她会成为最美丽也最动人心弦的精灵。
当她演奏时，她眼神中那种纯粹的喜悦和专注, 任谁都可以看出, 她是有多么热爱她的音乐, 音乐已然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东西, 承载着她的一部分灵魂。
至于另一样，其实准确的说，并不是什么事物，而是……
秦雪宁突然抬眸，望着站在门口的女孩，她的嘴角止不住地扬起，眼中的喜悦也更浓郁。
她没有停下来弹琴的手指，只是如果仔细听，就会听出她的琴声变得更加灵动与激昂，任谁都能感受到演奏者的愉悦心情。
经过这么些年的熏陶，向晴暖的欣赏水平早已今非昔比，她自然听出了区别，她杏眼一弯，微微笑了起来，嘴边的小酒窝像装了蜜酿，甜甜的像是能萌化人心。
秦雪宁望着她，低下头的时候，嘴边勾起一抹浅笑。
她的十指在琴键上跳着舞，一阵激越欣然的琴音之后，她渐渐放缓了节奏，一段安静轻灵的音乐流转而出，然后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终于，她收回了手，结束了这次的演奏。
“啪啪啪——”
乐声渐止，等到琴声完全消失之后，站在门口的女孩，这才睁开不知何时闭上的眼，然后特别真诚地鼓起了掌来。
“姐姐弹得真好！”她小跑着蹭到了秦雪宁身边，笑盈盈地说道。
“喜欢吗？”秦雪宁微仰起头，拉着她的小手，温柔地问道。
“当然，我最喜欢姐姐了！”向晴暖半蹲下来，伸手搂住她的腰身，钻进她怀里，特别开心地说道。
“我是说刚刚那首曲子。”秦雪宁无奈说道，嘴角的笑意却丝毫未减，她抚摸着女孩柔软的秀发，动作十分的轻柔。
“都喜欢。”向晴暖更紧地抱住了她，“只要是姐姐弹的，我都喜欢！”
“那要是我乱弹一气，你也喜欢？”
“不会的，雪宁姐姐那么珍爱钢琴，怎么可能乱弹一气呢？”向晴暖理所当然地说道，“而且我可是雪宁姐姐的头号迷妹，就算你不好好弹，我也喜欢，因为只要雪宁姐姐高兴就好啦。”
秦雪宁听着她用娇娇软软的声音，诉说着对自己的信任，只觉得心间暖暖的，眼中的温柔更是快凝成水了。
“马上就要去音乐会现场了，姐姐紧张吗？”向晴暖轻声问道。
今天的音乐会，是秦雪宁为了庆祝18岁成人礼而举办的个人独奏会。身为维都音乐学院的天才钢琴家，她的音乐会门票，一经出售就被抢购一空了，可想而知，今晚肯定座无虚席。
她的压力，应该很大吧？
秦雪宁嗅着她发间的柔香，说道：“还好，台下没有灯光，也看不到人。”
向晴暖突然直起腰，伸出握成拳头的右手，望着她说道：“猜猜这是什么？”
秦雪宁望着她如玉的右拳，女孩的手很小，白嫩嫩肉乎乎的，虚虚地握成小拳头，看着煞是可爱。
她看着那隐隐约约，从她指缝间露出来的金属色，又看了向晴暖一眼，摇摇头说道：
“猜不出来。”
“你根本就没有猜。”向晴暖不依道。
她也看到了从自己的指缝处露出来的一点点链子，知道已经败露，而秦雪宁还说猜不出来，便有些不高兴了。
秦雪宁无奈一叹，只好问道：“是送给我的礼物？”
“只猜对了一半。”向晴暖嘟了嘟嘴。
“真的猜不出来了……”
见秦雪宁的神色不似作伪，向晴暖皱了皱小鼻子，说道：“雪宁姐姐好笨，我都提示得这么明显了。”
丝毫不承认刚刚是她的失误，只说是故意给她提的醒。
秦雪宁嘴角微弯，眼神无辜地望着她。
被她直勾勾地看着，向晴暖脸上微红，最后还是直接摊开了手，只见一只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玉葫芦，乖乖巧巧地躺在她粉嫩白皙的手心，怎么看怎么讨喜。
秦雪宁的眼中，也流露出一丝喜爱。
向晴暖不由嘻嘻一笑，送的礼物能被喜欢，这大概是送礼物的人最希望看到的吧。
“这是玉葫芦，妈妈说，葫芦寓意福禄，而且玉可以养人保平安。”
女孩将项链解开，然后凑到秦雪宁的肩上，捣鼓着帮她将玉坠子戴在脖子上。
因为秦雪宁坐着，而向晴暖又是站在她身前，身子前倾绕到她身后帮她戴，这个姿势有些不顺手，项链的钩子又小，便弄了许久也没将钩子勾上。
秦雪宁感受着女孩喷在她耳朵上的温热气息，还有她时不时贴近她皮肤的唇，只觉得又热又痒。她僵直着脊背不敢动，耳根却越来越红，那红色渐渐地，快要爬到她的脸颊上了。
“好了吗？”她开口问道，声音有些不稳，“要不换个姿势？”
“马上就好了……”向晴暖一用力，总算是将项链扣了上去，这才舒了一口气，直起了腰。
她开心地笑着，在看到秦雪宁微红的脸时，不由一顿，歉然道：“雪宁姐姐，怎么了？是不是我刚刚扯到你头发，弄疼你了？”
“没有。”秦雪宁摇了摇头。
“那就好。”向晴暖又笑了，她看着秦雪宁脖子上的玉葫芦，略带几分小得意地说道，“这个玉色，跟雪宁姐姐还挺配的，姐姐喜欢吗？”
秦雪宁捧起那颗玉葫芦，微微点了点头。
“祝雪宁姐姐成人礼快乐，以后肯定会幸福安康的！”向晴暖笑得灿烂甜美，眼神中充满了真挚。
以后吗？
秦雪宁把玩着温润的玉身，脑海中突然闪过前世的种种，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那些事了，可是在这一刻，那些前尘往事，却又一股脑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前世她死在十七岁那年的春末，距离她的十八岁生日只有一个多月。
对于自己的死因，她是有所猜测的，除了陈家人所为，她想不出别的原因，而动机，大概就是她的父母留给她的财产吧。
或许一开始还会想着报仇，但这一世，她跟陈家人再也没有了交集，而这十年的美好时光，却渐渐让她放下了仇恨。
她若真的为了那些渣滓，脏了自己的手，不仅会毁掉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还会让她所在乎的人失望，她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做，所以在很久以前，她就将那段往事放下了。
只是她前世到底是早夭的命，这一世，真的能顺利活过成年，一直幸福安康下去吗？
“雪宁姐姐？”见她摩挲着玉葫芦，不知在想些什么，向晴暖不由出声喊道。
秦雪宁回过神来，抬头望着她略带紧张的神色，便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没事，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那就好。”向晴暖不疑有它，看着挂在她胸前的玉坠，越看越觉得衬她。
秦雪宁站起了身，“差不多快要出发了，我们先下去吧。”
秦雪宁身材高挑，一站起来，还没开始发育的向晴暖，个子便只到了她的胸口，跟小时候一样的身高差。站在她身边，向晴暖便愈发显得娇小可爱了。
“雪宁姐姐，你好像又长高了……”向晴暖拉着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还踮起脚尖比了比，然后鼓着腮帮子嘟囔道，“我怎么老是追不上你啊？”
秦雪宁知道她很在乎身高问题，但也知道急不得，只好安慰道：“小暖以后还会长的，而且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啊。”
其实向晴暖也不算矮，奥国人普遍比华国人高挑，但她的身高在奥国的同龄人里，也是在及格线的。
她只是不想比雪宁姐姐矮太多，这样总显得她像小孩子似的。
向晴暖放平了脚跟，本来还有点小情绪，只是看到某样东西，她突然眨了眨眼，然后抬头，对着秦雪宁调皮一笑，“嘻嘻，这样确实刚刚好。”
在秦雪宁愣怔之时，向晴暖已经伸手抱住了她，然后埋首，使劲蹭。她一边蹭，还一边轻叹：
“软绵绵的，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