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怎么又这么问？”
慕云玖似乎感觉到什么，但是，又觉得自己灵光一现，并没能抓住。
顾卿夜温柔的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不用顾忌我的感受，只关乎你内心深处。”
慕云玖低头想了一阵儿，又抬起头来看他，笑道，“那我可是相当不喜欢这个身份的了。”
半点好处没有，还老是被戳刀子。
别说是什么劳什子前朝公主了，就算是女王，她也觉得很无辜。
顾卿夜点点头，这些都在她意料之中，若是都这样了，慕云玖还不觉得委屈，那只能说明，她的目的已经不再单纯。
可是，她并非那样子的人。
“但与你相识，我并不后悔。”
慕云玖抱住他的脖子，懒洋洋的，像只猫儿一样在他胸前蹭了蹭，又徐徐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成了我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最大动力，爱情这种东西真的很莫名其妙，我甚至不知道，我因为什么爱上了你，但总之，我很爱你。”
这对于顾卿夜来说，无疑是最暖心的情话了。
以往，他总是逗弄慕云玖，但每每她面红耳赤，都会羞着避开这些爱啊、喜欢之类的话语，但今天，她竟然毫无障碍的就说了出来。
“阿玖，如果我需要公开你的身份呢？”
顾卿夜抱紧了她，才缓缓问道。
爱一个人，怎么舍得她身陷险境？
可是，顾卿夜却要这么做。
他真的害怕，自己问完了这句话，就要与慕云玖分道扬镳。
她并非真的云氏孤女，也并非真的澄溪亲姐，而且，真正的云玖还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用这个身份来捆绑她。
整个云氏，都欠她。
慕云玖望着他，神色中满是紧张，忽地笑了一下，问道，“你会保护我吗？我可不想死。”
“会。”
顾卿夜将她抱的更紧，几近窒息。
“那就好了。”
慕云玖任由他抱着，又摸了摸他光滑如玉的脸颊，叹了口气说道，“顾卿夜，在这里，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相信你，不是吗？”
“阿玖……”
“不必说，只要你愿意护着我，我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太费脑子了。”
慕云玖亲了他一下，将顾卿夜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回顾一番，她从在这个世界睁眼开始，面对着的便是无尽的争斗，各种各样的争斗，为了生存、为了自保、为了很多。
但上一次的生死大关，却让她对很多事情都消磨了热情。
她累了。
她深知生命和爱人的宝贵。
所以，再一次回到这里，她什么都不想再管，只想做个能安心被守护的人，享受她的爱情和来之不易的生命。
顾卿夜怎么也没料到，慕云玖会是这般反应。
不跟他吵，也不跟他闹，甚至，连半分的疑问和质疑都没有。
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相信他。
“阿玖，有件事情一直都要告诉你，但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顾卿夜说道。
“怎么？”
慕云玖审视着他，问道，“你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
“怎么可能。”
顾卿夜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因此，气氛也活泼了些许。
他揉揉慕云玖的头发，又重新将小毯子把她裹好，才继续说道，“其实，澄溪是你的亲弟弟。”
慕云玖怔了怔。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之前，她便觉得，顾卿夜待澄溪的态度极为不一般，而且，澄溪当时自己所述身世，和对她的神情语气，也有些不一般。
如果说，澄溪是‘她’的弟弟，那么这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而与此同时，她也明白，顾卿夜为什么要公开她的身份了。
“果然，你是有察觉的。”
顾卿夜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哄着猫儿，说道，“上次杏枝成婚，我偷偷也把澄溪带来，想要晚上给你个惊喜，谁料你竟然受伤昏迷不醒，澄溪守了你很多天，可是对于他来说，京城实在太过危险，我便又强行将他送走了。”
“人的感情，是隐藏不住的。”
慕云玖捧起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就像你爱我，你的眼角眉梢都写着情意，而澄溪看我时，满眼的亲切和欢心，试问，哪有对第一次见面之人，便如此的？”
澄溪终究是年纪小，对于唯一姐姐的亲情和亲近，根本就没想过要遮掩。
“他知道你苦，所以从一开始，便做好了准备。”
顾卿夜忽然说道。
“也是苦了他。”
慕云玖有些同情澄溪。
做皇帝，并不是一件什么享受的事情，而且，还是改朝换代，初登大宝的幼帝新皇。
他被一直保护至今，为的就是继承那个位置。
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义务。
从一有意识，便被告知要如此，在多年的成长之中，他始终以未来皇帝的标准去要求自己，恐怕早就丧失了很多自己的东西。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皇室家的孩子，虽然一出生就身份尊贵，非比寻常，可是要承受的东西，却也是常人所不能及。
这样比起来，她倒宁愿澄溪是个快乐读书的孩子。
但，这是他们云氏的事情，与她无关。
“当年，姜姨用你作为筹码，换得自己护着藏宝图逃离。”
“而事实上，她护着的，并非是藏宝图，而是刚刚出生的澄溪。”
顾卿夜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慕云玖又怎么会还不明白呢？
男尊女卑的时代，就这样，更何况，是最为注重传统和传承的皇室？
只要是能保住一个皇子，别说是个公主了，哪怕是皇后，也能甘愿被牺牲的吧？
“对于你，姜姨始终心有歉疚。”
但其实，被亏欠的人，是真正地云玖。
“她已经把功力传给了我。”
慕云玖叹气道，“倩兮也因为我而死，我已经说不清，这之前到底是谁欠谁，又是谁还了谁。”
倩兮的死，永远都是她心中的痛。
她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那个帮凶。
权亦泽。
“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顾卿夜也想起了倩兮，语气也不由得黯然，“倩兮，算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但我们永远的失去了她。”
这个，是永远无法更变的事实。
“我要为倩兮报仇。”
“好。”
自始至终，两人心中的这个想法，从来都没有变动过。
该付出代价的人，一个也跑不掉的。
暴风雨的最终章开始部署，而此时此刻，立于危墙之下的人，却还毫无察觉。
德贵妃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毫无生气的躺着。
匡弈坐在她面前，叹了口气。
“我原想着，改变世界，改变一切，却不想，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的语气有些悲凉。
而德贵妃，此时对他这话深有体会。
一个不允许被存在的孩子，自己千辛万苦偷偷的将他带来人世，却终是逃不过人心险恶，逼的他还没登场，就提前退了场。
她的孩子，到底招惹了谁？
“贵妃娘娘，我很抱歉。”
匡弈很自责的说道。
在德贵妃的立场上，当初，是他‘引诱’着德贵妃吃了葡萄丸，趁着楚天河不知，悄悄的怀了这个孩子，而现在，竟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德贵妃心中应该此时埋怨透了他。
不是未卜先知的天师吗，为什么没有预料到这一切？
答案是：当然预料到了，就不告诉你。
“天师……”
德贵妃似乎思绪飘了很远的样子，声音都有些不怎么真切，她空洞的盯着头顶上的织锦帐，说道，“这都不怪你，只能怪我自己。”
怪她到底还是太低估了他，也高估了自己。
她高估了自己的份量，也低估了他的险恶程度。
原以为，看在这个孩子是他亲生的份上，看在自己为他着想，照顾他这么久的份上，自己怎么也能逃过一劫，最起码，让这个孩子平安出生。
但没想到的是，他竟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毁掉这个孩子。
自己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应该恭敬听话的工具，而并非一个想给他生孩子的女人，不被他允许的孩子，是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我可能是错了。”
匡弈的神情，有些忧心忡忡的，“我怎么感觉，我并非是在帮助陛下，反倒像是在……”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即便，他是最受宠信的天师大人，但是饭可以乱吃，可话却是不能多说。
而德贵妃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无力的说道，“陛下，他变了。”
又或者，是自己一直都没能看清他。
“娘娘。”
匡弈忽然小声说道，“在下，想要离开了。”
“是吗。”
德贵妃毫不在意。
她如今，心已经死了。
什么都不关她的事情了。
而匡弈便更加羞愧的说道，“在下自诩有能力，但最终却一事无成，实在是让人贻笑大方，所以决定，还是归隐山林，不再螳臂挡车，妄想力挽狂澜了。”
“那是天师自己的事了。”
“恩侍离开之前，娘娘，在下会帮你报仇的。”
匡弈说完，便站起来，走了出去。
好像，有些义无反顾的样子。
而德贵妃缓缓转脸，看着他在风中消失的背影，眼泪从眼眶中滑下。
恩侍多年，竟比不上一个旁观人。
何等讽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