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再次走出来的时候，步履慢了许多，可却微笑着，仪态傲人。
他看了看苏素，心中明白再要苏素跟高总说股份的事儿是不可能了。他也不可能自己跟高总去说这事儿，他的本意并不是要那些个股份，而是希望通过这件事让苏素跟高冷这段日子共处的时间多一些，能在交好的基础上关系铁一点。
可是，事与愿违。
人生百态，老管家早已尝过，人生不如是十有他也是早有经验，这点愿违对他来说如同当头棒喝，毕竟时间不够了，却也不是堵上绝路。
老人总有老人的办法。
管家笑呵呵地走向高冷，只见高冷眉头紧锁，欧洲那边情况不容乐观，几家公司都陷入僵局，对于文化的推广实在是投入太大收获太少，要跟外国人解释我们的韵味，颇为困难。
这事儿得尽快解决，否则会影响整个星光集团来年的财务。所有人都在看着高冷，高冷手中有的仅仅是日本拍卖行的东西而已，要将这一切的局面扭转过来，需要一个很好的主意。
一个很好的方向，一次绝妙的狙击。
所有人都在等着高冷把法子拿出来，再高级的也有困顿的时候，当遇到困境的时候，永远得需要领袖布置大局，然后大家冲锋陷阵。
所以高冷锁着眉，陷入了沉思。他并没有因为苏素那几句话而离开，答应了管家的事儿得做好，这一次来的人有一些资产并不多，人也很年轻，人一年轻，脾气就冲，是有两个人怼起来的可能性的。
“高总，那什么，我能坐这吗？”管家笑着问道。
“请坐。”高冷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儿，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后脸色有些变化：“您身体不舒服吗？”
老管家心中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小伙子眼力这么犀利，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刚刚照镜子明明恢复如常了的。
“没有啊，喝多了点。”老者淡定地说道。
“你肚子痛吗？我看你走路姿势……”高冷关心地看着老管家。
“呃……喝……有点闹肚子。”老者不看高冷，这还是他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头一次不敢看嘴上无ii毛小子的眼睛呢，他连忙转移话题：“我听老高家的说你明天要去欧洲，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吗？看你一晚上愁容满面的。”
高冷咬了咬牙根，点了点头：“文化推广比我想的要难一些，买下来的几家刚刚走完流程，一切百废待兴，但是现在那边不知道如何开始推广，都是一头雾水，我得过去拿个大方向。”
说着，高冷揉了揉太阳穴。
这大方向不好定，决定了旗下几家公司未来的投资方向，一步错便步步错，而海外文化投资本身就回报慢，难度大，年轻的高冷一开始就走了弯路。
“哦，是我们国家的文化推广吗？”老管家眼底一亮，他的手放在桌子底下，两个大拇指交互转了几个圈圈。
“嗯，我总觉得这一块得有人去做，这也是我的梦想之一，只是要实现盈利需要突破，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该如何取得盈利，仅仅是觉得作为一个帝国人应该去做，就做了。”
“哦……”
随着老者一声颇为拉长的哦哦声，他放在桌子底下快速转圈的大拇指愈发快速地转了几个圈后，突然停了下来。
老者突然有了主意。
“这也是我的梦想。”他凑了过来，两眼冒光，一拍大腿再次强调：“这也是我的梦想啊！”
高冷笑了起来，老辈儿的对这个一般都很喜欢。
“我有个不情之请啊……”老管家很不意思地看着高冷：“您要是不乐意，可以直接跟我说，确实是不情之请……”
“请说。”高冷认真了起来。
“你介不介意这一次去欧洲，带着我这个糙老头子？”老者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胡渣子，又很不安地在大腿上来回搓了两下：“不瞒你说啊，我真的对推广帝国文化特别有兴趣，我一辈子都希望自己能有一天能做这个事儿，我呢，有点钱，可是钱也不够啊，这事儿一直没做，现在也老了，如果能参与到其中，哦不，我参与恐怕会拖你们后腿，如果……我就是去帮忙擦擦桌子，我也乐意的。就想做这件事，一辈子的愿望了。”
“欢迎欢迎。”高冷连忙伸出手：“看您说的，能帮忙是我的荣幸，您年纪大了，经不起劳累，就跟着我们一起走走看看，提提建议，我们要办一个帝国馆，里头好多好东西呢，你可以把玩把玩。”
人都这么说了，高冷是不可能拒绝的。
“哎呦，那就太谢谢了啊！哎呦，真的是我的梦想啊，我就是农民的儿子，我特别喜欢你们要推广的那几个农民艺术家，哎呦，真是太好了啊！”老者的眼圈儿一红。
有演的成分，更多的是内心的确激动。
高冷咬上了他的鱼钩，他指望着一次机会能让他在死之前，给素素加个挚友，这是个机会，他全力以赴，有点他的人情在，高冷也会觉得更亲和的。
人情这东西，是交往来的，没旁的技巧。
“看来您真的对传统文化很喜爱啊。”高冷见管家眼睛都红了，如同见到知己很是高兴，他想了想后说道：“这样，您在我们这个项目中担个职位，嗯……荣誉指导专家，如何？”
考虑到这是老者的梦想，让他有更强的参与感，这才算是圆梦吧。
“太感谢了！那我……我明儿一早就跟你走。”老者连忙握住高冷的手：“说好了给我一个职位的啊，那我就蹭你这个职位了，你可别哐我这个老头子啊。”
“行。”高冷看向苏素，迟疑一二后问道：“您走了，苏府没人负责，苏素那边……”
“苏府那么多人，再说了，我这个老头子一辈子没放过假，年假！我说了算！她这丫头能拦着我？从她屁股那么大我就照顾着她，这一辈子还没休息过一天呢，你放心好了，您在欧洲呆多久，我就呆多久。”
老管家微笑着，与高冷谈笑风生，一点儿也看不出死神就在他的身后，拿着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一点点地收紧。
他看了看苏素。
此时的苏素微笑着跟人聊天，只是没有之前那么暧昧了，却也气周到，尽显大家风范。只是再也不看高冷这里，高高昂着头。
痛苦的时候要默默熬过去，微笑着昂着头，藏起那些悲伤，不要声张，否则留下来的都是笑柄。
这是此时的苏素。
时间还很多，她相信通过这样的或许能让她的不耐受好起来，哪怕高冷嘲笑她这是找男宠，对，就是找男宠，找就找吧，她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一类人又怎么样。
环泰太需要一个孩子了，而她也太需要一个孩子了，在这个人来人往的浩渺世界里，有个孩子有个至亲，不至于太孤独，为了孩子便有了铠甲，抵抗一切的铠甲。
痛苦的时候要默默熬过去，慢慢地为她布局，不要声张，否则留下来的都是遗憾。
这是此时的管家。
时间已经不多了，他的用十几天的时间让高总和素素交往密切一些，没有至亲了有挚友也是好的，不算挚友，一个朋友能在关键的时候挺身而出也是行的。
苏素太需要一个至亲了，否则如何面对老管家的离世，她将如何面对孤独的人生，她本就不是过苦日子过来的，从天堂掉落地狱，那种落差非常人所能接受。
时间已经不多了，太多太多的事要做。
—
晚宴结束后，苏素的脸有些微微发红，气色也很不错，放下戒备后，一个男人的笑话让她开心了几分钟。
“爷爷，你为什么要跟着他去欧洲啊？”素素坐在沙发上十分不理解地看着老管家。
“我不是说了么，这是我的愿望啊，爷爷喜欢那些。”老管家笑呵呵地说道。
“你喜欢，我带你去看画展啊，艺术展啊，拍卖行什么的，我给你拍回来就是，你跟这他那帮子人去那边干嘛？他们是去解决问题的，会很累的。”苏素皱起眉头。
“我也有事情啊，说，给你在欧洲物色物色小伙子，对吧？”老管家依旧笑呵呵的，这也的确是他的行程之一：“搞不好因为人种不同，你就耐受了呢？”
这点倒是提醒了苏素，她坐了起来：“对哦，我倒是没想过这个，得问问医生去。”
“我明天就去，这边都安排好了，你好好的啊。”老管家说着，也不看苏素，低着头佯装整理文件。
“好吧，你想休息就休息下，我给你配两个秘跟着伺候你。”
“不不不，不用秘。”老管家立刻摇了摇头：“我讨厌人跟着。”
“不要人伺候着怎么行？这高总去那边忙得很，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啊？他们的人照顾你我也不放心啊！”素素一听就急了，她生气地跺了跺脚：“要不然，你不要那么急，下个月我自己也去欧洲，我带你过去，到时候有的是时间。”
老管家没说话。
“真的，到时候有的是时间啊，我去欧洲要忙活一个多月呢，我陪着你你想逛什么就逛什么不好吗？”苏素很不放心。
“是，到时候是有的是时间……”老管家默默咬了咬牙根，最后抬起头看着苏素：“可是你又不做推广文化的项目，爷爷的心愿是做这个项目，参与进去，现在高总做而且还给我一个职位，多好的事儿，你这孩子……我都累了一辈子了……我一天假都没请过……”
姜还是老的辣。
苏素瞬间闭嘴。
她的确没做这项目，老人用请假的方式来请求这件事，让她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只是嘟囔着：“那……那下个月我还是带你好好逛逛，给你多拍几个你想要的，这段日子我实在是忙，下个月就有的是时间了……”
老者微微笑了笑，缓缓了起来：“我给你端个粥，喝了酒，晚上点吃点东西。”
“我最爱吃的青菜小粥吗？爷爷你给我做了啊？”素素笑了起来，露出了撒娇的一面。
也就是在老管家的面前能看到她这一面。
“嗯，我给你做的青菜小粥，你最爱吃的。”老管家突然鼻子一酸，他连忙转过身。
“太好了！就喜欢吃这个，我都吃了二十几年了，其他人做的都没你做的味道。好吧，你去弄吧，我看会文件。”
“嗯。”
长廊上，老人的身影与孤月同辉，洒进了这人间世事无常，即将写的与世长辞就在眼前，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靠近，无法逆转没有回头。
永远不会回头的，便是时间了。
看似很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