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号”的内部，比其狂野的外表更加……杂乱，却充满生活气息。
通道两侧挂满了各种风格的战利品和工具，空气里混杂着机油、某种食物香料以及臭氧的味道。几个造型各异的外星船员好奇地瞥了陈夜一眼，又各自忙去了。
雷克直接将陈夜带到了舰桥，也就是驾驶舱。
“老铁，检查一下我们这位客人身上的‘小礼物’。”雷克大大咧咧地坐在舰长椅上，对那个戴着机械目镜的老头说道。
老铁一言不发，拿着一个嗡嗡作响的扫描仪在陈夜身边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他之前被能量弹擦过的肩头。仪器发出尖锐的嘀嘀声。
“微型追踪信标，议会标准制式。”老铁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熟练地用一把造型奇特的镊子，从陈夜衣服的纤维里夹出一粒几乎看不见的金属颗粒，随手扔进旁边的分解槽，化为一丝青烟。
陈夜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竟毫无察觉！
“别在意，伙计！”雷克摆了摆手，“议会那帮铁棺材就喜欢玩这种小把戏。在我们这儿，进门先‘消毒’是规矩。”
他踢了踢旁边一个正对着控制台流口水的壮汉，“哈克！别tm做梦了，启动引擎，我们离开这儿！坐标设定‘老酒馆’，进行短途跃迁！”
名叫哈克的壮汉如梦初醒，嗷了一嗓子，蒲扇般的大手在控制台上一阵猛拍。星舰发出沉闷的轰鸣，开始震动。
陈夜透过舷窗，看着那片被“粉刷”过的翠绿星球在视野中迅速缩小，最终化为星空背景中的一个光点。
他离开了地球，又离开了翠星。未来，似乎就在这艘吵闹的星舰上。
雷克从座椅下摸出两个金属酒壶，扔给陈夜一个。“压压惊。”
陈夜接过，但没有喝。他只是看着雷克。
雷克也不在意，自己灌了一大口，哈出一口带着浓烈酒精味的热气，用袖子擦了擦嘴。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他看向陈夜，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全无顾忌，多了几分审视，“问吧。看在咱们一起揍过‘粉刷匠’的份上。”
陈夜沉吟片刻，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秩序净化议会，到底是什么？”
“哈！”雷克嗤笑一声，眼中却闪过刻骨的恨意，“一群脑子被格式化的疯子！他们信奉一个叫‘终末逻辑’的破机器，认为宇宙的终极结局就是混乱的热寂。所以，他们要提前把一切都变成……你刚才看到的那些水晶。”
他指了指舷窗外的星空：“他们管这个叫‘净化’，叫‘赐予永恒’。要我说，就是一群不敢面对生命不确定性的懦夫！他们害怕变化，害怕意外，甚至害怕……感情！”
“他们很强？”陈夜追问。
“强？”雷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但笑容里满是苦涩，“伙计，他们不是强，他们是……天灾！像瘟疫一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只留下他们喜欢的‘秩序’。我们这些不肯变成水晶的，就只能像老鼠一样，在星海的缝隙里东躲西藏，找机会咬他们一口！”
他拍了拍身下的舰长椅：“我这‘破妄号’，就是专门给他们找不痛快的！”
这时，那个叫艾莉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过来，递给陈夜一杯绿色的饮料，好奇地眨着眼：“你别听船长说得那么吓人。议会是很可怕啦，但星海里也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比如我们正要去的‘老酒馆’，那里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有！”
陈夜接过饮料，道了谢。他能感觉到，雷克的仇恨是真的，船员的善意也是真的。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
“那么，‘母亲’呢？”陈夜问出了第二个关键名字。
一瞬间，舰桥上的气氛骤然凝固。
连一直傻笑的哈克都收敛了表情，老铁调试仪器的手也停了下来。
雷克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盯着陈夜，声音低沉：“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陈夜平静地与他对视：“我的家乡，差点被祂吞噬。”
雷克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某种恐惧。“‘归墟混沌’……‘万物之母’……我们更习惯叫祂‘吞星之暗’。”他指了指窗外无垠的黑暗，“祂就在那里，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祂不像议会那样有固定的舰队和星球，祂是……一种现象，一种规则。当祂的目光注视某个世界时，那个世界就会从规则层面开始崩坏，最终被拉入无尽的混沌，成为祂的一部分。”
“祂和议会？”
“死对头！”雷克斩钉截铁，“一个是极致的混乱，一个是极致的秩序。他们两个碰在一起，就像冷水滴进热油锅，炸得天翻地覆！我们这些夹在中间的，要么赶紧逃，要么就被碾成粉末！”
他看向陈夜，眼神复杂：“你小子，居然是从被‘母亲’盯上的世界活着出来的？还能用出那种……带着秩序味道却又不同的力量？有意思，真有意思！”
陈夜沉默着。他意识到，地球面对的“母亲”，可能只是这个庞大存在微不足道的一缕目光。而他所肩负的，远比想象中更沉重。
短暂的跃迁结束，星舰轻微一震，脱离了光速通道。
舷窗外，不再是漆黑的深空，而是一片繁忙、混乱的空域。无数奇形怪状的飞船如同鱼群般穿梭，巨大的、由小行星改造而成的空间站灯火通明，上面投射出巨大的霓虹招牌——一个冒着泡的啤酒杯图案。
“老酒馆到了！”艾莉欢呼一声。
“在这里，你能买到任何消息，也能惹上任何麻烦。”雷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吧，带你去见见世面，也顺便给你弄个‘合法’的身份。在星海混，没个身份寸步难行。”
陈夜跟着雷克走向舱门。
在嘈杂的引擎声和船员们的喧闹中，他看似随意地低声问了一句：“雷克船长，你对抗议会，只是为了……给他们找不痛快吗？”
雷克开门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哈哈一笑，声音洪亮：“不然呢？难道是为了宇宙和平吗？”
但他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陈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再问。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不愿触及的过去。就像他，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枚记忆晶体的微弱暖意。
星海的第一堂课，他学到了宇宙的残酷格局，也学到了人心的复杂难测。
前方的“老酒馆”灯火通明，仿佛一个充满诱惑与危险的漩涡，正在等待他的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