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夜坐在办公桌后,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划过。
屏幕上正是他提交的关于“张政要事件”的行动报告。内容简洁、冰冷,一如他昨晚的处理方式。报告末尾,结论栏清晰地写着:“威胁已物理清除,无扩散风险。”
“砰!”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副官林静站在门口,她今天没扎马尾,长发有些凌乱,眼圈微红,但眼神却像两把刀子,直直射向陈夜。
“三个人!陈夜,那是三条人命!其中还有一个孩子!”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你就用一句‘物理清除’总结了?你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陈夜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我的职责是阻止更大的悲剧。如果我的睡眠需要用无数人的安眠来换取,我很乐意失眠。”他放下平板,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还有,林副官,下次记得敲门。”
林静被他这种彻底的无视激怒了,她往前一步,双手撑在桌面上:“你难道就没有一点……”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走廊外传来一阵清晰、沉稳,甚至带着点刻意的脚步声。哒,哒,哒。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每一步的间隔都分秒不差。
陈夜和林静同时看向门口。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金丝眼镜擦得锃亮,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严谨。他手里拿着一个纯黑色的公文包,腋下还夹着一份厚厚的、带着红色“机密”印章的文件袋。
“陈夜指挥官?”男人的声音和他的脚步声一样,平稳得不带任何感情,“我是总部监察部的赵启明。从现在起,由我全面审查你及‘清道夫’小队的一切行动,直到我认为风险可控为止。”
他亮出一份盖着钢印的任命书,目光扫过一脸怒容的林静,最后定格在陈夜身上。
“鉴于你上一项任务的‘争议性’,在审查期间,你所有的行动必须经由我书面批准。调用三级及以上装备需附加说明。所有任务报告,需先由我复核签字,才能提交。”
赵启明走进办公室,毫不客气地拉开陈夜对面的椅子坐下,将公文包和文件放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现在,陈指挥官,请你解释一下,报告里‘物理清除’的具体含义。我需要每一个细节。”
林静看着这一幕,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陈夜一眼,默默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夜和这位代表着“规则”的监察官。
陈夜没有立刻回答。
他起身,走到咖啡机旁,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冲了一杯黑咖啡,浓郁苦香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他甚至没有问赵启明要不要。
“‘物理清除’,就是字面意思。”陈夜抿了一口咖啡,回到座位,“目标及其体内寄生单位,已丧失生命体征,不具备任何研究或复苏价值。”
赵启明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对这种模糊的回答极不满意。他打开那份厚厚的文件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行动条例和规章制度。
“陈指挥官,根据《异常事件处理守则》第七章第四条,在面对具有高价值目标……”
“赵监察官。”陈夜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守则》是基于理想情况制定的。而我的战场,在深渊边缘。昨晚如果我按照《守则》等待谈判专家,或者尝试成功率不到5%的剥离手术,现在你需要审查的,就是一场波及整个街区的生化污染事件,以及可能两位数的人员伤亡报告。”
赵启明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但这不能成为你滥用武力的借口!程序的正义,是为了保证我们不会在对抗黑暗的过程中,自己变成怪物!”
“哦?”陈夜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第一次真正对上了赵启明,“那依你看,昨晚那种情况,怎样的‘程序正义’,能换来一个更好的结果?”
赵启明一时语塞。他的专业知识告诉他,陈夜的做法可能是“最优解”,但他的信念和职责,让他无法接受这种完全无视规则的行事风格。
就在气氛凝固时,陈夜桌上的内部通讯器再次尖锐地响起,打破了僵局。
老张那沙哑的声音传出,带着一丝急切:
“指挥官,有新情况!城南旧城区,星光网吧,多人报案,有七名上网者几乎在同一时间陷入不明原因的深度昏睡,生命体征平稳,但无法唤醒!症状……很像资料库里记载的‘织梦者’。”
陈夜按下通话键:“通知现场巡逻队封锁区域,非战斗人员撤离。我马上到。”
他站起身,看向赵启明,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赵监察官,审查开始了。你是留在这里看我的‘问题报告’,还是亲临现场,看看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赵启明只犹豫了一秒,便合上了手中的文件袋,站起身,脸色严肃:
“我会全程跟随并记录你的所有决策与行动,陈指挥官。希望你这次,能严格遵守程序。”
陈夜不置可否,率先走出了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星光网吧外。
黄色的警戒线已经拉起,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在维持秩序,脸上都带着些许不安。网吧里,七名年轻人以各种姿势瘫倒在电脑椅上,表情安详得像睡着了,但推搡、呼喊都无法让他们醒来。
陈夜和赵启明穿过警戒线。
“指挥官!”一个年轻的“清道夫”队员迎上来,递过一个平板,“初步扫描完成,确认有微弱的精神能量残留,频谱特征与档案中的‘织梦者’匹配度87%。”
陈夜接过平板,快速浏览着数据。赵启明则皱着眉,打量着这混乱又有些诡异的现场,他不太习惯这种直接面对“异常”的感觉。
“能量源追踪到了吗?”陈夜问。
“范围太大,残留太弱,无法精确定位。技术部门建议,先收集更多受害者证词,或许能找到共同点……”
“太慢了。”陈夜直接否决,他将平板递还给队员,目光扫过那些昏睡者,最终定格在一个蜷缩在角落、眼神躲闪、不停搓着手的黄毛青年身上。
他是报案人,也是当时在场唯一没有昏睡的人。
陈夜径直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压迫性的阴影。
“你看到了什么?”陈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直刺心底的力量。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他们就……就突然睡着了!”黄毛眼神闪烁,不敢与陈夜对视。
陈夜俯下身,几乎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说:
“‘织梦者’喜欢恐惧的情绪。你身上恐惧的味道,浓得隔着一公里都能闻到。它在哪儿?或者……你把它引到了哪儿?”
黄毛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
赵启明在一旁看得眉头紧锁,这种近乎恐吓的询问方式,完全不符合规范流程。他刚要开口制止。
陈夜却已经直起身,对队员下令:“以这家网吧为中心,半径五百米,重点搜索所有地下室、废弃仓库、信号干扰强烈区域。它受了惊,跑不远,而且需要一个新的、安静的‘巢穴’。”
他的判断精准得可怕,仿佛能看透那只异种的思想。
赵启明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看着陈夜冷静指挥的侧脸,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这个被他视为“问题指挥官”的男人,其能力可能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队员领命而去时,陈夜的微型耳麦里,再次传来老张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头儿,你让我额外分析的‘潜影兽’最后那股异常能量数据……有结果了。”
“说。”
“那信号的加密方式……和我们内部使用的安全协议,有7%的底层结构相似性。”
陈夜的目光,微不可查地扫过身旁正在认真记录现场情况的赵启明。
内部安全协议?
他眼神深处,一抹比夜色更深的寒意,悄然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