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珩的亲卫如同铁桶般将南城药棚区域封锁,肃杀之气驱散了看热闹的闲杂人等,只留下核心的当事人与衙役。京兆府的捕头在璟王冰冷的目光下,额头沁出细密冷汗,查办公文的手势都带上了几分惶急。
沈青瓷无视周遭紧张氛围,已将全部心神沉浸在对中毒者的诊治中。百草堂后院临时辟出的静室内,药香与若有似无的腥甜异味混合。她银针连刺中毒者几处大穴,指尖感受着针尾传来的细微震颤,又取来他们呕吐物的残渣,凑近鼻尖轻嗅,再以特制的药液滴入检验。
“不是通过口服。”沈青瓷抬起眼,眸中寒星点点,“毒素是经由皮肤接触,缓慢渗入。他们领到的药材本身无毒,问题出在包药的油纸上。纸上浸过一种混合毒物,遇热或遇汗才会缓缓释放。”
她拿起一张从药棚收缴来的、看似寻常的桑皮油纸,指向边缘一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黄色渍痕:“此毒名为‘缠丝瘴’,由数种阴寒草药与蛇毒炼制,症状酷似急症,若误诊为普通痢疾或风寒,延误时机,必死无疑。”
几乎在沈青瓷得出结论的同时,影七的身影如轻烟般掠入,低声禀报:“小姐,查到了。那几名中毒者,昨日领药前,都曾在一个新出现的流动茶摊喝过‘免费’的驱寒茶。茶摊老板在事发后已不见踪影。根据描述,那人右耳后有一道寸许长的旧疤。另外,负责采购这批油纸的药棚伙计,今早被发现……溺亡在自家水缸里,做成了一副失足落水的假象。”
线索瞬间清晰!投毒、灭口,一条龙服务,手段狠辣老练。
燕知珩听完影七的汇报与沈青瓷的判断,眼中杀意凛然。他看向沈青瓷:“可有解法?”
“能解,但需费些功夫,主要是解毒药材中有几味较为稀缺。”沈青瓷快速写下一张药方,“需立刻派人去百草堂总库及宫中太医署调取,迟则恐伤及脏腑根本。”
“陈锋!”燕知珩沉声下令,“持本王令牌,率亲卫,按郡主方子,所需药材,无论来自何处,即刻取来!若有阻拦,以谋逆论处!”
“是!”陈锋领命,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亲卫疾驰而去。这般雷霆手段,彰显了燕知珩彻查到底、不惜一切的决心。
安抚好中毒者家属,并确保解药开始配制后,沈青瓷与燕知珩对视一眼。
“看来,有人是铁了心要毁掉药棚,打击医药司,顺便……给我一个下马威。”沈青瓷语气平静,眼底却凝着冰霜。
“跳梁小丑。”燕知珩声音冰冷,“既然他们出手了,就别想全身而退。影七查到的疤痕线索和溺亡的伙计,是突破口。”
接下来的半天,京城暗流汹涌。
燕知珩的势力与沈青瓷的影卫同时发动,顺着“耳后疤痕”和溺亡伙计的社会关系两条线深挖。强大的压力下,一些原本隐藏在暗处的蛛丝马迹被迅速扯出。
夜幕降临时,一份初步的调查结果摆在了两人面前。
所有的间接证据,都指向了瑞王府的一个外围管事,而那名溺亡伙计的相好,则在威吓下吐露,曾见过这管事给过伙计一大笔钱。至于那个有疤痕的茶摊老板,虽未抓获,但其身形样貌与瑞王府暗中豢养的一名江湖人士高度吻合。
“果然是瑞王。”燕知珩指尖敲击着桌面,语气森然,“手段下作,其心可诛。”
“证据链还不够完整,动不了瑞王根本。”沈青瓷冷静分析,“但斩其爪牙,断其财路,足以让他肉痛,也能敲山震虎。”
她沉吟片刻,道:“瑞王侧妃林氏的母族,似乎主要经营着南边的药材生意,尤其是几种利润丰厚的香料药材,与宫中采买和军中特供都有牵扯?”
燕知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错。林家仗着瑞王的势,在这上面没少捞油水,手脚也不干净。”
“既然如此,”沈青瓷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明日,便让医药司发布第一批‘药材优选名录’,凡名录所列,方可供于惠民药棚、军中及宫中采买。标准,就由医药司来定。另外,影七应该也查到了一些林家以次充好、虚报价格的证据吧?”
翌日,医药司连发两道公文。
其一,公布中毒事件调查结果,确系有人蓄意在包药油纸上投毒,京兆府已锁定嫌疑人正在追捕,百草堂与医药司监管不力,自请罚俸三月,并承诺加强管理。此举既澄清了自身,又将矛头直指幕后黑手。
其二,发布《医药司药材优选名录初稿》,并宣布即日起,将对所有参与宫中、军中及惠民药棚药材供应的商户进行资质复核与质量抽检。
与此同时,几份关于林家药材行不法经营的密证,被“恰到好处”地递到了御史台和户部官员的手中。
数日后,瑞王府。
“废物!都是废物!”瑞王气得摔碎了心爱的茶盏,“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不仅没扳倒那个女人,反而让她借机立威!现在好了,林家的供货资格被停了,还要被查账!你们知不知道这要损失多少银子?!多少人情?!”
林微月哭得梨花带雨:“王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啊!那沈青瓷分明是故意针对我们林家……”
“闭嘴!”瑞王烦躁地打断她,“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打蛇不死反被咬!”
齐王坐在一旁,脸色同样阴沉:“王兄,燕知珩和那女人联手,比我们想的更难对付。这次是我们轻敌了。接下来,需得更谨慎才行。”
经此一役,沈青瓷不仅成功化解了危机,保住了惠民药棚和医药司的声誉,更借此机会,将医药司的权威和标准推行了出去,沉重打击了对手的经济命脉。她在朝堂和民间的声望,不降反升。
夜色中,沈青瓷独立于郡主府庭院,望着天边弦月。
反击的第一步已经迈出,但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瑞王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隐藏在更深处的敌人,或许还在冷眼旁观。
她握紧了袖中的青瓷药瓶,目光坚定。
无论前方是何等风雨,她已在这权力棋局中,落下了属于自己的、无可替代的一子。接下来的路,她只会走得更稳,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