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璟王府那扇刚刚为沈青瓷打开的侧门上。
门外,不是预想中的冷清巷弄,而是零星几个指指点点的百姓,以及更远处一些探头探脑、衣着各异的身影——显然是各方势力安插的眼线。
燕知珩果然“信守承诺”,撤掉了明面上的看守,却也“贴心”地将她“体面出府”的消息散播了出去。他大概是想看看,失去璟王府庇护的她,在这京城里能如何“自由”地挣扎。
“小姐……”云雀拎着一个小小的、寒酸的包袱,看着门外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沈青瓷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她今日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月白棉裙,未施粉黛,墨发仅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松松挽起,却难掩那份自骨子里透出的清冷与风华。
“走吧。”她抬步,跨过了那道象征着屈辱与解脱的门槛。
步伐平稳,没有丝毫迟疑。
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背后的王府高墙,仿佛一座被遗弃的囚笼。
……
京城西市,百草堂。
这是一间门面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药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药香。掌柜的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正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见到沈青瓷和云雀进来,他抬了抬眼皮,语气不算热情:“抓药还是看诊?”
沈青瓷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在药柜上那些标注着药材名的格子上缓缓扫过,偶尔在某处停留片刻,微微蹙眉。
掌柜的见她只看不买,还一副审视的模样,语气便带了几分不耐:“姑娘,若是无事,还请不要妨碍小店做生意。”
沈青瓷收回目光,走到柜台前,声音平静:“掌柜的,你这里的‘当归’,用的是秦归而非陇归,虽价廉,但药性燥烈,用于妇人补血,恐有弊端。还有那‘茯苓’,切片过于厚重,不利煎出药效。”
掌柜的打算盘的手一顿,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这女子,好毒的眼力!
“你……你是何人?”他语气郑重了几分。
沈青瓷不答,反而从怀中取出那枚温润的蟠龙佩,轻轻放在柜台上。
阳光下,玉佩上的蟠龙纹路栩栩如生,隐隐流动着一层尊贵的华光。
掌柜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被震惊与敬畏取代!他猛地从柜台后绕出来,几乎是踉跄着上前,双手捧起那枚玉佩,仔细辨认,声音都变了调:
“这……这是……您,您怎会有此物?!”
这蟠龙佩,乃是璟王信物,见佩如见亲王!岂是一个被休弃的王妃能拿出来的?
“我如何得到,你不必知晓。”沈青瓷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只需知道,从今日起,这百草堂,易主了。”
掌柜的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气质清冷的女子。
沈青瓷继续道:“我不干涉你日常经营,但有三件事,你需照办。”
“第一,后院给我腾出一间清净的屋子,我要用。”
“第二,按这张单子,将上面的药材备齐,送到我房里。”她递过一张早已写好的药材清单。
“第三,三日内,帮我打听一个人——”她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决断,“鬼医,玄参老人的下落。”
掌柜的接过药单,只扫了一眼,心头更是巨震。这上面的药材,有几味极为罕见,甚至有一两味他只听其名,未见其物!这女子,绝非普通人!
再听到“鬼医玄参”的名号,他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位只在传说中出现的隐世神医,性情古怪,踪迹缥缈。
他立刻躬身,态度变得无比恭谨:“是!小人李仁,谨遵……谨遵主人之令!”他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用了“主人”二字。
沈青瓷微微颔首,对云雀道:“我们暂且在此住下。”
……
入夜,百草堂后院厢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沈青瓷沉静的侧脸。她面前摆放着李掌柜送来的部分药材,以及一套她让云雀悄悄去买来的简易制药工具。
她拈起一味药材,放在鼻尖轻嗅,指尖微动,便开始处理。动作娴熟,仿佛演练过千万遍。
云雀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小姐的手法,比王府里那些老大夫还要流畅精准,忍不住小声问:“小姐,您的医术……”
沈青瓷动作未停,声音平静:“小时候,遇到一位游方郎中,教过一些。”
云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总觉得小姐自从被贬那晚后,就像变了个人,身上多了好多秘密。但她选择不问,只要小姐好好的,她就安心。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叩叩”两声。
云雀一惊。
沈青瓷却仿佛早有预料,淡淡道:“进来。”
窗户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翻了进来,落地无声。那是一个穿着夜行衣、面容普通到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青年男子。
男子单膝跪地,压低声音:“属下影七,参见主人。”
沈青瓷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意外。这枚蟠龙佩,不仅是信物,更能调动燕知珩麾下一支不为人知的暗卫——“影卫”中的一部分人手。这是她前世在燕知珩书房偶然得知的秘密,也是她索要此佩的真正目的之一。
燕知珩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象征权柄的玉佩,会这么快为他曾经的弃妃所用。
“起来吧。”沈青瓷抬手,“交给你两个任务。”
“第一,查清苏月中毒一事,背后还有谁。我要确凿证据。”
“第二,暗中保护百草堂,若有异动,随时来报。”
“是!”影七没有丝毫犹豫,应声后,身形一闪,便再次消失在窗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云雀看得目瞪口呆。
沈青瓷吹熄了烛火,房间陷入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勾勒出她模糊而坚毅的轮廓。
燕知珩,你以为将我赶出王府,便是结束?
殊不知,这京城,这天下,才是我沈青瓷真正的舞台。
蟠龙佩既入我手,便是潜龙出渊,凤鸣九霄之始。
你的江山,我的医术,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