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邻县的车子就到了。
夏日的清晨亮得早，五点多钟天色就已大亮，路边的草叶上还挂着露珠，车轮碾过村道，扬起一阵淡淡的尘土。
杨科长不光是来接余国志，他还对余家屯的“太阳能炉灶厂”和“养鸡场”很感兴趣。
虽然现在提倡的是政治挂帅，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想要生活好起来，还得靠这些实实在在的厂子。
车内有些闷热，他摇下车窗，带着庄稼气息的热风便扑了进来。
一路过来，他已经很感慨了。
四溪镇通往余家屯修的是宽敞的双车道柏油马路，路两旁的杨树长得葱郁，投下大片阴凉。
路面修得平整宽阔，虽然是早上，路上也是来来往往的各种车辆，自行车铃声响个不停，还有拉着农具的拖拉机“突突”地驶过。
杨科长还看到几辆挂着外省牌照的大卡车，车斗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正朝着余家屯方向开去。
到了余家屯大队部，就更热闹了。
院子里的梧桐树上知了扯着嗓子叫，树下却是一片繁忙景象。
各地的采购人员挤在窗口前，忙着开单子、交款、提货，说话声、算盘珠子声、自行车铃声混成一片。
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道，却不难闻，反而透着一种兴旺的气息。
司机小张看着外边的热闹，擦了把额头的汗，有些羡慕地对杨科长说：
“嘿，这个村子可真了不得，人来人往的。我在咱县造纸厂，都没看到过这么多的采购员同时来提货。”
他说着，目光追着一辆装满纸箱、正缓缓驶出大院的小货车。
杨科长没吭声，他的目光更加热切。
这些人要是也能去他们县的工厂提货该多好。
可惜，他们县现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产品。
树荫下几个戴着草帽的社员正把一筐筐鸡蛋搬上板车，汗水浸湿了他们背上的衣衫。
看了一会儿，他对司机说
：“走吧，我们去接余国志同志。正好，请他和那位小天才发明家，给咱们介绍介绍这两个厂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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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余国志家时，屋外的日头已经升得老高，白晃晃的阳光照在院墙上。
余国志听杨科长说想参观太阳能炉灶厂和养鸡厂。
他就对洪歌说：“你带杨科长他们去参观，我去学校帮你请假。”
洪歌点点头，拿起一顶草帽扣在头上，天有些热，他脖颈后面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
杨科长见余国志把领他们参观的事交给了洪歌，心里有点嘀咕。
虽然说这个孩子是个天才发明家，但毕竟年纪太小，在村委干部面前能有面子吗？
这大热天的，可别白跑一趟。
没想到，洪歌根本就没领他们去村委，而是带着他们径直往养鸡场方向走。
路旁的玉米地叶子卷着边，在热风中沙沙作响。
“这个时间段，支书爷爷和大队长爷爷不在养鸡场，就在炉灶厂检查工作，去村委反而浪费时间。”
洪歌很自信地告诉两个人，脚步轻快，对这条路熟悉得很。
可是不需要村委开参观证明吗？
杨科长和司机暗自嘀咕着，但都没开口询问，只是跟着洪歌穿过一片晒得发烫的打谷场。
等洪歌将两人带到养鸡场那座刷着白灰的院子前。
他们才发现，原来余家屯村委在养鸡场设得有专人负责开证明。
一个简易的木棚子搭在树荫下，里面摆着桌椅，墙上挂着规章制度。
这样既能方便来参观的人不走冤枉路，也简化了流程，在这炎炎夏日里少跑许多腿。
“这才是真正的为人民服务。”杨科长感慨地说了一句。
他在机关待久了，每日被那些僵化的办事流程折磨得欲仙欲死。
看到余家屯这样人性化的管理，心里很是舒坦。
要是自己县里也能搞这样一套该多好！可惜现在自己说了不算。
但如果有那么一天……他抹了把脖子上的汗，心里暗暗想着。
今天在鸡场驻点的村委办事员是余国勇，他正拿着个大蒲扇扇风。
看见洪歌后，笑着站起身：“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李技术员他们还没过来呢。”
“哦，三叔，我今天不是来看自动喂食机器的。”
洪歌摘下草帽扇了扇，“我是带邻县的杨科长他们来参观的。”
说着，他给三叔介绍了杨科长的身份。
最后他说：“三叔，你开证明的时候，顺便把炉灶厂的参观证明也开了吧。
一会儿我要是遇见支书或大队长爷爷，就让他们签个字，免得再跑一趟了。”
他说得自然流畅，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处理。
“行。”余国勇利落地开好证明，递给了洪歌。
然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套干净的白棉布大褂和口罩，递给杨科长和司机小张。
“养鸡场里讲究干净卫生，不能带病菌进去。”洪歌向他们解释了一句。
然后熟练地走到墙角那一排木柜子前，打开其中一个。
拿出自己那套小号的、叠得整整齐齐的专用衣服，上面还用红线绣了个小小的“洪”字。
洪歌带着他们先在大门口的消毒池前停下。
池子里是淡淡的浅黄色消毒水，在阳光下泛着光。
每个人都换上了专用的高筒胶鞋，在池子里站了约莫半分钟，胶鞋底沾满了药水，才走到里面干净的水泥地上。
一股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鸡舍特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到了鸡舍入口，三人又在门边一个盛着消毒液的浅盆里站了一会儿。
洪歌这才推开那扇挂着纱网的门，领他们走进鸡舍。
一股比外面明显一些的闷热气息扑面而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预想中那样浓烈刺鼻的臭味。
进门后，杨科长就见到一个很大的封闭空间里，排列着一排排整齐的鸡笼。
地面是水泥的，冲洗得很干净，还有些湿漉漉的。空气中虽然飘着淡淡的鸡粪发酵味和饲料味，但并不呛人。
鸡笼里的鸡大多安静地站着或趴着，只有零星几声“咯咯”的叫声。
侧墙高处，几台绿色的铁风机正在嗡嗡地转动着，将室内的空气不断抽出去。
“这鸡舍的空气是怎么处理的？”杨科长有些激动，他顾不上擦汗，走近两步仔细观察着风机。
他们县以前也办过养鸡场，但鸡一集中养，味道就大得熏人，鸡也容易生病死亡。
余家屯这个养鸡场规模看起来不小，鸡舍又是密闭的，却能做到这样，实在不简单。
“通风不难，我们修建的时候，就在山墙和侧墙上安排了好几台风机强制排风，这样新鲜空气就能从进风口被抽进来。”
洪歌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指了指对面墙下方一排可调节的通风口。
阳光从高处的透气窗斜射进来，能看见空气中飘浮的细微尘埃。
“现在的难点是温度控制。”洪歌的语气里带着些遗憾。
他指了指挂在柱子上的温度计，红色液柱已经指向了三十一度。
“冬天，我们可以采用土火墙的方式取暖，但是夏天过热时，就不好办了……”
他抬头看了看那些转动的风机，“光靠排风，降温效果有限。要是持续高温，鸡容易中暑，产蛋率也会下降。”
他顿了顿，补充道，“可惜现在国内还没有空调制造厂，我们没法子给鸡舍装冷气，只能尽量用些土办法，比如早晚多喷水降温，但还是不够理想。”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显然一直在思考怎么解决这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