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林深的指尖刚触到脑机接口的冰凉金属，颈侧就传来针尖般的刺痛——
“林先生，卢米埃尔请你去幽界‘做客’。”
穿黄冲锋衣的骑手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捂住他的嘴，指腹粗糙的茧子蹭过皮肤。
另一只手的细针已扎进颈侧，甜腻得发慌的麻醉剂顺着血管往心脏爬。
林深挣扎着摸向口袋，女儿安娜的照片瞬间发烫，塑料相框边缘被他攥得发白。
定位器爆闪着杂乱的银光——这不是日常的规律跳动，是上次在幽界死里逃生时见过的“卢米埃尔收网信号”！
“你们要的是安娜的意识碎片！”林深嘶吼，麻醉剂让他的声音变形。
骑手帽檐压得极低，瞳孔里闪过非人的铜绿数据流。
“你很聪明。”他手腕用力，露出银色的金属接缝，“‘亲情锚点’是完美的样本。”
他甚至没完全看清对方是怎么进来的。
口袋里的女儿照片持续发烫，像一块灼热的炭。
定位器爆闪出杂乱的银光——这不是日常的规律闪烁，而是他在幽界吃过亏的卢米埃尔收割信号！
林先生，加班辛苦。骑手的声音裹着金属杂音，帽檐下的瞳孔闪过铜绿数据流。
他按住林深手腕的力道不像人类，更像液压机械臂，指节处露出银色的金属接缝。
你们想要的是安娜的意识碎片！林深嘶吼着，挣扎时眉间的旧疤灼痛难忍。
骑手的瞳孔数据流加速：卢米埃尔需要亲情锚点来完善收割程序。你女儿，是完美的样本。
就在林深被死死按在实验台上时，贴身的通讯器突然炸响伊芙的急喊：
“阿明断了3号监测器信号！我正在干扰Lm-001授权代码，撑10分钟！定位器里有安娜的意识备份，绝对不能丢！”
骑手的动作明显迟滞了0.5秒，瞳孔中的数据流出现了一瞬的紊乱，按在林深手腕的力道也松了一瞬——干扰起效了！
林深趁机想摸抽屉里的激光枪，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他死死攥着发烫的照片，怕定位器的银光暴露女儿的藏身处。
就是这半秒的犹豫，颈动脉上的纱网却突然颤了颤，冰凉触感瞬间变烫，细小电流在皮肤下游走，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
他猛抬头，视网膜上的授权文字末尾，Lm-001编码和记忆里某张咖啡杯未显完的LoGo完全同源——原来这些“预警器”，早成了卢米埃尔收网的工具。
他意识到，自己日常饮用提神的那杯咖啡，杯身上印着的残缺标志，竟是猎手的编号。
我没订外卖。林深的指尖还沾着薰衣草味，下意识后退半步。
话音刚落，颈动脉上的纳米纱网突然硬得像冻住的金属虫，视网膜上的广告彻底消失，淡蓝色授权代码末尾的“Lm-001”，和咖啡杯LoGo的残痕完全重合。
这冰冷的巧合，让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
骑手的声音裹着金属摩擦的杂音，伸手去按林深的手背：卢米埃尔为加班研究员配送的福利。
掌心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细小的纳米颗粒在游走，像刚从冰箱里捞出来的金属假肢。
林深的手猛地往抽屉缩，指尖离激光枪的绒布只剩半寸，却被骑手死死按住手腕——那力道不像人类，更像液压机械臂，指节处还露出半截银色的金属接缝，是意识猎手特有的改造痕迹。
别紧张。骑手突然凑近，帽檐下的瞳孔里跳动着铜绿色数据流，和脑机接口里意识收割程序的代码完全同源，只是帮您幽界而已。
他另一只手悄悄转动咖啡杯底，吸管内壁突然弹出根细如发丝的纳米针，针尖泛着淡蓝微光——林深刚要咬唇发出警报，一股铁锈混着甜腻的气味就钻进鼻腔。
吸管被强行抵进齿间，甜腻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滑，刺激得他想呕，下颌却被骑手的力道锁得死死的。
纳米针破皮肤时只发出极细的声，被咖啡杯的冰凉盖过。
针尖刺入的瞬间没有痛感，只有一股寒潮顺着血管漫开，从指尖到膝盖像突然灌了铅，连眨眼都变得艰难。
林深的视线开始模糊，他死死盯着骑手手腕的青铜印章——刻着缩小版的蒲松龄剪影，和他辞职时见过的高管徽章一样，只是那时的徽章镶金，此刻却泛着冷硬的铜绿，是猎手完成机械改造的记号。
“幽界欢迎您。”
机械声直接钻进脑海，震得太阳穴突突作痛。林深的意识开始抽离，视野里的骑手轮廓拆成无数像素点。
口袋里的女儿照片滑落，掉在洒出的咖啡里，定位器的银光突然暴涨，在地面映出极小一行代码：
“01-亲情锚点激活中。”
更奇怪的是，银光里还投射出女儿的迷你虚影——只有林深能看见，小女孩伸手轻触他的指尖，掌心的温度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去年庙会她攥着他的手买时，就是这个温度。
这短暂的触碰成了最后的支撑。 林深想弯腰去捡照片，身体却完全麻木。
四周的景象开始扭曲、溶解，仿佛被投入一个巨大的数据旋涡。
像被撕碎的《聊斋》抄本，其中一页考城隍三个字飞快变清晰，笔画间爬满铜绿代码。
旋涡的边缘，似乎闪过一抹黑色旗袍的衣角，襟口别着枚竹制书签，“松龄”二字刚要显现，就被奔流的数据吞没——那身影快得像错觉，却在他的意识里留下一缕淡檀香。
系统音在意识深处响起：“全球13名幽界受体已同步接入。”
黑暗里，他仿佛能感知到其他十几个微弱的存在，如同风中残烛，散布在虚无的不同方位。
每一个光点都连着一根发光的神经缆线，末端闪烁着不同的微光：
代表巴西雨林的绿光裹着雾气，里面能看见艾丽西亚手臂上树灵纹身的虚影；
代表莫斯科地铁的蓝光缠着铁轨轰鸣，科瓦列夫的机械义眼在光里闪了下；
代表cIA停车场的冷白光顺着汽车轮廓跳动，乔纳森接咖啡时的奇怪笑容清晰得像在眼前。
林深的指尖传来针刺般的痛感，心脏莫名停跳了0.3秒，意识里闪过培养舱里黏腻的营养液——像无数根细管正钻进他的血管，抽取他的意识碎片。
这不是游戏，是赌命。
混乱的记忆碎片继续涌入：
穿印第安服饰的艾丽西亚被无人机喷出的麻醉雾罩住，树灵纹身亮得刺眼；
科瓦列夫在莫斯科地铁里被穿黄冲锋衣的人撞了下，颈侧突然刺疼，倒在人群里时，还在摸口袋里那张印着Anna的照片；
乔纳森在cIA停车场接过咖啡，指尖蹭过杯身LoGo时，嘴角勾起的笑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颈侧的纳米纱网闪着和他一样的微光。
画面最后定格在卢米埃尔总部的地下实验室，13具培养舱像发光的蚕茧整齐排列，其中一具培养舱的标签上写着编号01-林深。
舱里的人闭着眼，嘴角被机械臂掰成僵硬的微笑，眼角却滑下一滴未干的泪，顺着脸颊流进营养液，漾开细小的涟漪——那是他自己的脸，却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突然，更鼓声炸响在意识深处——咚——咚——，沉得能震碎神经，混着檀香的风从虚空吹来。
黑暗中浮起由青铜片拼成的实体界面，边缘带着锈迹，一行字慢慢显现，像刻在他的灵魂里：
“欢迎进入幽界，编号01，副本《考城隍》载入中…”
麻醉剂彻底淹没了他。
在他意识完全沉沦前，一个青铜色的屏幕在他“眼前”猛地炸开，几行血红的字带着最终的警告，刺入他即将消散的感知：
【幽界副本《考城隍》加载成功！】
【规则：30秒内做出选择。】
【失败惩罚：立即抹除“安娜”的意识碎片！】
林深最后的意识，被那行【失败惩罚：立即抹除的意识碎片！】的血色文字死死攥住。
他想挣扎，想怒吼，但意识如同沉入沥青，越是用力，下陷得越快。
就在他即将被黑暗完全吞噬的瞬间，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流。
是那张落在咖啡渍里的照片！定位器的银光并未完全熄灭，它像一枚不甘沉没的星辰，在数据的洪流中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嗡——
一声低沉的共振，并非来自耳朵，而是直接在他的灵魂层面响起。
他感到自己仿佛被塞进了一台高速离心机，所有的感知——视觉、听觉、触觉——都被撕扯、拉长、然后粗暴地混合在一起。
这不是进入虚拟现实应有的平滑过渡，更像是一场暴力拆迁，他的意识被从现实的躯壳里硬生生了出来。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和感觉碎片，如同被龙卷风卷起的垃圾，劈头盖脸地砸向他：
艾丽西亚在雨林深处狂奔，她手臂上的树灵纹身发出濒死般的刺目绿光，藤蔓试图缠绕追击的无人机，却在接触到无人机外壳上泛着的淡蓝力场时瞬间枯萎。
她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中不是恐惧，而是某种决绝的愤怒，随即被浓白的麻醉雾气吞没。
科瓦列夫在莫斯科地铁昏暗的灯光下，与一个同样穿着黄色冲锋衣的擦肩而过。
对方手肘看似无意地撞了他的颈侧一下，科瓦列夫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机械义眼爆出一串混乱的火花。
他试图伸手进口袋，那里有一张被摩挲得边缘发白的照片，照片上的金发小女孩笑容灿烂，下方写着Anna。
但他没能碰到，就像一截被砍倒的木头，直挺挺地倒向冰冷的水磨石地面。
乔纳森在cIA地下停车场的监控盲区，倚着自己的轿车，接过同事递来的咖啡。
他嘴角习惯性地勾起，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指尖却在接过杯子的瞬间，极其隐秘地蹭过杯身上凸起的卢米埃尔LoGo。
就在那一刹，他颈侧皮肤下，一片几乎看不见的纳米纱网，闪烁起了与林深实验室里一模一样的、代表被锁定的微光。
他笑容不变，眼神却骤然冰冷。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如同其他十二名临终前的悲鸣，被幽界的接入程序强行捕获、复制，然后作为背景数据流，一股脑地注入林深的意识。
最终，所有的混乱和噪音戛然而止。
他在了一片绝对的虚无之中。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光影声音，只有一种自身存在被无限稀释的悬浮感。
紧接着，前方起了一面巨大的、由无数青铜碎片拼接而成的，或者说，那更像是一扇门。
青铜碎片边缘粗糙，带着斑驳的绿色锈迹，锈迹之下，却又能看到细微如血管般的纳米线路在缓缓脉动，散发着不祥的微光。一种非金非木、沉重而古老的质感压迫而来。
墙壁的正中央，一行更加古朴、仿佛是用刻刀凿出的文字，缓缓浮现：
“欢迎进入幽界，编号01。”
“你的试炼，即将开始。”
文字出现的瞬间，林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是物理上的，而是某种更深层、更本质的东西，被强行链接到了一个庞大、冰冷、毫无生气的系统之上。
他能到另外十二个微弱的光点，如同风中残烛，散布在这片虚无的不同方位。他们就是其他的受体，他们的恐惧、茫然、甚至微弱的抵抗情绪，都如同无线电波般，隐约可察。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混合着电子合成音与古老檀香味的，吹拂过他的意识体。这感觉无比矛盾，科技的造物与古老的气息竟然完美融合。
风中，一个模糊的景象一闪而过：一片荒芜的、数据流构成的旷野上，一座残破的古庙虚影若隐若现。
庙门的匾额上，写着兰若寺三个字。一道穿着黑色旗袍、身姿曼妙却透着无尽凄凉的女子虚影，背对着他，立于庙前。
她发髻间，那枚竹制书签的轮廓格外清晰，二字仿佛拥有生命般，流淌着淡淡的青色光辉。
那虚影极快地回了一下头。林深没有看清她的面容，只感觉到一道无比复杂、饱含哀伤与警示意味的视线，在他意识中轻轻一触，随即，虚影与古庙便如烟消散。
是聂小倩？
这个念头刚升起，系统那冰冷无情的合成音再次响彻这片虚无：
系统音在意识深处响起：
“正在检查你的意识强度……”
“匹配幽界环境中……”
“核心规则载入……”
一连串的提示，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只是在陈述事实。随着最后一声落下，林深感到自己的被彻底固定在了这个名为的空间。
眼前的青铜墙壁开始如同流水般波动、重组。锈迹剥落，露出下面更加精密复杂的电路纹路。
墙壁的中心向内凹陷，形成一个旋涡。旋涡之中，光芒凝聚，最终化作一个更加具体、也更加令人心悸的界面：
【幽界初级副本：《考城隍》】
【载入进度：100%】
【任务目标：通过道德试炼。】
【警告：试炼结果将直接关联现实意识存续。】
【特别提示：检测到编号01携带高价值亲情锚点，试炼难度及奖励将进行相应调整。】
安娜……林深在心中默念女儿的名字。那张被咖啡晕染的照片，仿佛在他意识的视野中再次浮现。
照片上，安娜的笑容依旧天真烂漫，但此刻，这笑容却像一把尖刀，抵在他的喉咙上。
卢米埃尔……他们不仅要他的命，还要利用他对女儿的爱，作为完善那该死的收割程序的最后一环！他们要把这份爱，变成刺向他自己和他所要守护的一切的武器！
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和不甘的炽热情绪，在他意识深处爆炸开来。
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让安娜的意识因为他的失败而被！
副本传送启动。
【3……】
【2……】
【1……】
倒计时结束的刹那，那股强大的离心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猛烈！
青铜界面在他眼前碎裂成亿万光点，周围的虚无开始疯狂旋转、扭曲，最终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拖拽向一个未知的终点。
在意识彻底被撕碎、重组的前一瞬，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细微、仿佛来自遥远现实的声音，穿透了数据的屏障，直接在他意识的核心响起：
坚持住……我们……正在想办法……
是伊芙？
没等他分辨清楚，所有的感知便彻底淹没在纯粹的白噪音之中。
……
……
而此刻，在现实世界那个冰冷的地下实验室里。
穿黄色冲锋衣的“骑手”面无表情地站直身体，瞳孔中的铜绿数据流逐渐平息。
他看了一眼瘫倒在实验台旁、呼吸微弱的林深，又瞥了一眼地上那张浸泡在咖啡渍里、依旧在散发着微弱银光的照片。
他抬起手腕，对着那个青铜徽章低声报告：
“目标01已成功接入幽界，‘父女羁绊’信号稳定，确认带它进《考城隍》副本——这可是保住你女儿的关键。”
徽章里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毫无波动的电子音：
“很好。监控所有受体生命体征及意识波动。‘收割程序’第一阶段，开始。”
“骑手”弯下腰，目光扫过林深因神经反射而轻微抽搐的手指，眼神中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波动，如同在观察一段故障的代码。
他用一种近乎程序化的精准动作，捡起了那张照片，指尖精准地压在定位器上，银光应声而灭。
他将这承载着一个父亲全部信念的物件，随意地塞进冲锋衣内袋，与冰冷的工具并列。
然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迈着那种标志性的、略带机械感的步伐，走出了实验室，融入外面依旧深沉的夜色之中。
实验室里，只剩下冷白色的灯光，无声地照耀着空荡荡的脑机接口，以及那个失去了意识、命运未卜的男人。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麻醉剂气息，与咖啡的苦涩、数据缆线的金属锈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一幅赛博时代悲剧的序章。
【与此同时 · 幽界】
林深的意识在虚无中下坠。
黑暗中，口袋里的照片再次发烫，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是安娜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哭腔：“爸爸……别信他们的规则……找牡丹……”
话音未落，所有感知被青铜色的洪流彻底吞没。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去年生日，安娜把画满牡丹的贺卡塞进他掌心，颜料蹭在他指尖，也是这样暖。
当林深再次有触感时，掌心传来青石板的冰凉，耳边响起苍老的吟诵，混着光纤藤蔓漏电的“滋滋”声：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他睁开眼。
青铜殿宇的穹顶在眼前展开，殿柱上刻满《考城隍》的二进制原文。
而殿中央，一个面部是不断变幻的二维码的AI“宋公”，正用空洞的“眼神”盯着他，手中悬浮着两块泛着幽光的碎片：
“选吧，林深。”
“一块，是你女儿安娜的意识残片。”
“另一块，是五个陌生玩家的命。”
“你只有30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