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金猛地转头看向真理医生。教授依旧抱着胳膊,面无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拉帝奥……”砂金的美容第一次出现了扭曲:“你这混蛋……”
“原形毕露了啊,砂金先生。”星期日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顺便一提,你的生命暂时只剩下十七个系统时了。珍惜这段时间,好好回味失败的余韵吧。”
砂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真理医生身上移开,重新聚焦到星期日那里:“…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我方才为你施行的,是「同谐」的圣洗。”星期日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姿态优雅得像在主持一场慈善晚宴:“你本应在祂的光照下展现忠诚,却一意孤行,满口谎言,将洗礼变作了审判。我实在没有理由为你解开它。”
“这就是所谓的「同谐」?”砂金嗤笑,那点玩世不恭又回到了他脸上,尽管有些勉强:“…建立在拘禁和逼迫之上?”
“你误会了。”星期日摇头,语气堪称慈悲:“刑罚是为亵慢之人准备的,但我看到了你坚韧不拔的内心,因此要赐你新生的可能。”
他详细解释了“十七系统时”的规则:无法离开梦境,无法联络同伴,要么完成考验“融入谐乐”,要么失败承受“无限夫长”的怒火,坠入深渊。
“…该死的,听起来我的下场横竖都一样啊。”砂金摊手,笑容有点发苦。
“我需要一位仆人,助我从外部找出家族中潜伏的邪恶。”
星期日似乎是嘲笑般的说出了真实目的:“我会自内向外肃清。时限内,将你的发现同我核验。若判断一致,或你能带来更多……慈爱和诚实便会真正赐予你。”
“无耻的伪君子。”砂金骂了一句,但很快又换上商量的口吻:“你没收了我所有的东西,还要我给你真相?这不公平。在你们这座充满铜臭味的游乐园里,没钱办不成任何事。”
“这应当是你个人的义举,无需家族援助。”星期日指向那个装着珠宝的行李袋:“你的行李袋在那里,请便吧。相信你能用这袋低贱的珠宝换来一切。这是赌徒最擅长的事,不是么?”
砂金看着那只袋子,又看了看星期日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所有的算计都被看穿了,甚至被反过来利用。从一开始,这场会面就不是审讯,也不是谈判。
“……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私刑,对吗?”他轻声问。
“怎么会?”星期日微笑,那微笑却使人不寒而栗:“我真的只是想知道,一位偶然出现在她命案现场的过客能有什么发现,仅此而已。”
砂金不再说话。他弯腰提起那只轻飘飘的行李袋,转身就往外走。
“对了。”星期日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砂金停下,没回头。
“你……”星期日顿了顿,问出了一个与当前局面似乎毫无关系的问题:“……真的想要亲手毁灭这个世界吗?”
砂金的背影僵了一瞬。
他没有回答,径直拉开了议事厅沉重的大门,走了出去。真理医生看了星期日一眼,也沉默地跟上。
砂金的思绪飘向远方。
年幼的卡卡瓦夏跑进简陋的帐篷,脸上带着伤,手里紧紧攥着一串项链。他的姐姐看到他,脸色瞬间白了。
“卡卡瓦夏,你去哪儿了…你受伤了?!”
“我把它拿回来了,姐姐。”卡卡瓦夏把项链递给她,眼睛在火光下亮晶晶的。
姐姐接过项链,手指颤抖:“你去找他们了…?太危险了!这只是一串项链,不能吃,也不是水,没有它我们也能活下去。”
她抱住弟弟,声音哽咽:“但我不能没有你,弟弟…不要再靠近那群卡提卡人了,好吗?”
“姐姐,不要怕。”卡卡瓦夏抬头看她,稚嫩的脸上有种超乎年龄的镇定:“卡提卡人很笨,但我很聪明,和他们玩‘游戏’,赢的一定是我。”
“赢?”姐姐松开他,捧住他的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卡卡瓦夏眨了眨眼:“我和他们打了赌,赌沙漠里的两只小鸟,还有我,哪个会先死掉。我赢了。”
“他们怀疑我出千,但我没有…我赢得光明正大。”
姐姐的眼泪掉下来:“我知道你能赢…你一直是个运气很好的孩子,你的幸运是地母神芬戈-比约斯的恩赐……”
“可这不是你去找卡提卡人硬碰硬的理由,他们嗜血、残忍,贪得无厌——别忘了爸爸妈妈……”
“这只是一串项链…”她紧紧抱住他,声音破碎,“可是卡卡瓦夏,你是我最后的家人了。”
卡卡瓦夏沉默了。过了一会,他小声说:
“姐姐,对不起…我以为你会开心的。因为这是妈妈留给你的项链……”
“……以后不会再有了。”
姐姐摇头,擦掉眼泪:“它是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你,我最爱的弟弟…我不会责怪你,但你要记得妈妈说过的话……”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痛苦和贫穷是母神的考验,祂也赐给了我们机遇,那就是你的幸运,卡卡瓦夏。你的好运是我们…也是所有埃维金人最宝贵的财富。”
“你是受母神赐福的孩子,你能带领氏族走向幸福。所以,永远记得保护好自己,也永远不要怨恨痛苦和贫穷…好吗?”
卡卡瓦夏看着姐姐,看了很久。
最后,他点头。
“……好。我向母神发誓,我会永远保护好这份‘财富’……”
夜晚的风吹过沙漠,带来远方的沙尘。篝火噼啪作响。
卡卡瓦夏靠在姐姐怀里,忽然轻声问:
“可是,姐姐…如果三重眼的地母神真的在注视我们……”
“那当爸爸被流沙卷走的时候,母神为什么没有保佑他…明明爸爸是为了准备给她的供品,才会去卡提卡人在的地方……”
“当妈妈在我们怀里慢慢变冷的时候,母神又在哪里…妈妈直到闭眼的那一刻,口中还在请求她的原谅……”
他抬起头,眼睛里映着跳跃的火光,那光芒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年幼的心里悄然碎裂:
“姐姐,大家都说我聪明,可我不明白…如果每一场雨都是母神的宽恕和恩赐……”
“那我们是犯了多少错误…才要为了死亡而出生在这世上…?”
姐姐抱紧他,没有说话。
只有沙漠的风,还在无尽的黑夜里,呜咽着吹向远方。
砂金拎着行李袋,站在梦境的边缘。
他摸了摸口袋,那里还剩下一枚筹码。
他把它拿出来,放在指尖翻转。金色的筹码在匹诺康尼虚假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十七个系统时……”砂金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个锋利的弧度。
他握紧筹码,抬头看向远处那座宏伟的大剧院。
赌局,才刚刚开始。而他,从不畏惧押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