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真丹室内,丹枢残破的躯体倒在地上,发出最后的、含混的呓语。然而,这并非终结,紧随其后的变故更令人心悸。
三月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打破了短暂的死寂:“这…这…所以,和我们一路同行的停云小姐是…是军团的人?!”她望着那团金色火焰消失的虚空,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令人战栗的毁灭气息,“她身上冒出的那团火又是什么东西?停云小姐的身体…她的身体又去哪儿了?”
她求助般地看向见多识广的瓦尔特:“杨叔,你见多识广,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瓦尔特沉默着,镜片后的目光极其凝重。他紧握着手杖,指节微微发白。
泷白目光扫过停云消失的地方,沉声道:“恐怕我们从一开始,见到的那位‘停云’就不是本人了。”
“那团火焰自称绝灭大君,幻胧。”良久,瓦尔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这个名字,我曾从其他无名客口中听过。她是「毁灭」纳努克座下的七位大君之一,钟爱凡人的自毁,擅长以希望为饵,诱使文明从内部崩塌,无数世界在她手中化为焦土。”
符玄面沉如水,接口道:“言下之意是,那位天舶司的姑娘早已遭其蛊惑,成了军团的走卒?”
“不…我不这么认为。”瓦尔特摇了摇头,分析道,“幻胧钟情于精神与物质双方面的毁灭,由心灵的溃败导向肉体的消亡。但一路行来,‘停云’的言谈举止虽偶有微妙之处,却并不像深受蛊惑或被完全操纵的模样。若她并非原本的停云,那更大的可能性是…幻胧的化形,或者某种更高明的替代。”
“所以停云…”三月七的声音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星接着瓦尔特的话,语气肯定了几分,试图安抚同伴:“杨叔说得对。如果幻胧的目的就是让我们痛苦和猜疑,那么让我们以为停云小姐早已遇害,正是最直接的手段。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我们不能放弃希望。”
瓦尔特赞许地看了星一眼,补充道:“没错。而且,若那真是停云本人并被完全控制,幻胧为何要多此一举地将躯体彻底湮灭?将遗体残忍地丢弃于我们面前,岂不更能冲击我等心神,更符合她所宣扬的毁灭「美学」?”
“我相信,这本身就是幻胧毒计的一部分。”瓦尔特最终断言,“让我们因同伴的遭遇而陷入混乱、猜疑和无力感,彻底落入她的节奏。”
一直沉默旁观的泷白此时冷冷插话,语气一如既往地淡漠:“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阻止她的最终目的,而非沉溺情绪。”
瓦尔特点点头:“泷白说得对,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但记住同伴,和保持前进并不冲突。”
符玄顺着分析下去:“难怪「药王秘传」敢在此时兴起叛乱,原来是与军团大君暗中勾结!她伪装成仙舟人的样貌,将星核送入罗浮,挑起我们内部纷争,让我们自相毁灭……”
她的目光锐利地望向丹鼎司深处,“她的目标一定是建木!染指建木,有如夺走罗浮的根基与历史,如此一来,覆灭仙舟轻而易举。事不宜迟,必须阻止她!”
符玄语气凝重:“前方就是封印建木的洞天,「鳞渊境」。开拓者,我们现在就出发?”她纤手紧握,显然怒意未平,“那家伙以仙舟人的样貌潜伏行事,愚弄我等…真是可恶、可恶至极。”
更深的忧虑浮上她的眼眸,“经此一事,我们不得不怀疑,仙舟之上,究竟还有多少反物质军团的卒子潜伏在暗处?”
星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嗯,必须去。绝不能让她得逞。”她的回答简洁而有力。
三月七情绪有些低落:“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但杨叔和星说得对,回过头看,停云小姐…或者说那个‘幻胧’,确实有不少古怪的地方,尤其她对「丰饶」的造物表现出的兴趣,似乎过于热衷了。”
符玄肯定道:“既然是天舶司正式派出的使节,显然天舶司中确有「停云」其人。放心,我会立刻下令,她的去向就由云骑军全力探查究竟。”
她看向瓦尔特、星和泷白,“至于出现在我们身边的这位「停云」…正如各位所言,她表现出的阴毒与残忍正是为了扰乱我们的心神。切不可因此落入她的心理陷阱。”
星补充道:“嗯,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解决眼前的危机,然后……找到真正的停云小姐。”她握紧了拳头。
泷白则淡淡补充:“理性的判断。”
星看向符玄:“鳞渊境……那里除了建木,还有什么?幻胧会选择那里,肯定还有别的理由。” 符玄神色凝重:“鳞渊境是仙舟古老封印的核心,不仅关乎建木,也维系着罗浮部分根基。幻胧若在那里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星突然想到了那位看似懒散却深谋远虑的将军:“景元将军……他是否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他现在在哪里?”
符玄沉吟片刻:“将军自有布局。他此刻……想必在更需要他的地方。我们必须守住鳞渊境,不能让他分心。”
“事不宜迟,”星最终说道,目光扫过列车组的每一位成员,“我们必须立刻出发,阻止幻胧染指建木!”
符玄重重点头:“没错,罗浮的存亡,就在此一战了。出发!”
众人的星槎起飞后不久,一小队人同样来到了丹鼎司——
素裳率先跳下船,好奇地打量着这片略显凌乱却依旧能窥见昔日繁华的码头。
“唔,这里是……”她环顾四周,试图辨认。
“丹鼎司。”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丹恒缓步下船,语气平静无波,“毗邻鳞渊境的洞天。”
素裳有些惊讶地回头:“咦,你倒是很熟嘛……”她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肯定道:“嗯,是丹鼎司没错,难怪船半路上断断续续收到几条军令,说云骑在此集结,想必是为了解决星核的问题。”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握紧了拳头:“终于!走了这一路,终于能见着云骑的影子。可算归队了!”她转向丹恒和一旁优雅从容的金发男子罗刹,语气带着几分自豪,“我没骗你们吧?说把你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就言出必践!虽然…绕了点远路……”
罗刹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和却仿佛隔着一层薄纱:“我去星槎海前,曾找一位卜者测算此次出行的吉凶。他说「随而有获」,让我不必在意去向,只要随波逐流,便能有所收获。”
素裳眨了眨眼,一脸困惑:“…呃,什么意思?”
罗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就是说,谢谢素裳姑娘了。这一路虽曲折,却恰是应了卦象,令我有所获。”
“哦…好吧,”素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一位正在指挥部署的云骑军官,“我去向这儿的云骑长官报备了。你们在这附近转转吧,可别乱跑,一会儿会有云骑来送你们回去。有缘再见啦!”
她说着,快步向那位军官跑去。
丹恒沉默地站在原地,就在这时,他的玉兆轻微震动了一下,显示收到一条来自星的讯息。
【星】:云骑军邀请我们一起行动
【星】:你老家的丹炉可真够大的
【星】:图片信息(似乎是某个巨大丹炉的外观)
【星】:太真丹室?
丹恒立刻尝试回复,但信息旁边只显示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信息发送失败”
“永远接不通的消息…真麻烦。”丹恒低声自语,眉头锁得更紧,“也不知开拓者,三月和杨叔那边发生了什么……”一股不安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
他看着周围明显是经历过战斗痕迹的码头和巡逻警戒的云骑,心中快速分析:“云骑军似乎正在为了星核灾变而集结…但卡芙卡为什么要我们过来?他们怎么样了,刃又怎么样了?”他感觉自己和同伴们似乎正被卷入一个更深的漩涡。
“耽搁的时间太久了,需要情报……”他下定决心,不能在此被动等待。
丹恒没有过多停留,径直找到了正在与一位云骑队长交谈的素裳和静立一旁的罗刹。
那位云骑队长见到丹恒过来,例行公事般地告诫道:“「药王秘传」在丹鼎司发动叛乱,目前各处都不太安全,请暂时留在这儿。等行动结束,我们会派专人护送你们返回的。”
丹恒直接开口问道:“「药王秘传」?有没有见过几个化外民?”他描述了一下星、三月七和瓦尔特的特征。
云骑队长面色凝重:“一群疯子。你瞧见「建木」了对吧?听说这便是那些妖人干的好事。事关军机,我也不便多谈。至于你说的化外民……”云骑队长说见过他们,现在已经前往鳞渊境了。
丹恒思绪纷飞:“建木重生,与药王秘传作乱有关…上一次听到这些名字,那是什么时候了?他们怎么会卷入这么麻烦的事情里……”
“多谢,我没问题了。”丹恒点了点头。
云骑队长却有些疑惑地多看了他两眼:“怪了,我看你有点眼熟…算了,最近变故太多,我脑子都乱了。”
丹恒心中微微一紧,面色却不变。他转向素裳和罗刹,心中已做出决定:“抱歉了,两位,我必须赶上我的朋友,这一路来多谢照顾了……”
他趁着云骑队长转身指挥部署、素裳也没注意的间隙,身影悄然没入市集的阴影之中,朝着云骑军主力集结和星信息中提到的“太真丹室”方向快速行去。
越靠近丹鼎司核心区域,战斗的痕迹越发明显,空气中甚至残留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能扰动心神的奇异气息。丹恒的步伐加快,心中的担忧也愈发强烈。
就在他穿过一片残破的廊道时,他的耳畔忽然传来模糊的回声,视线似乎也开始微微模糊,周围的景象仿佛蒙上了一层水汽。
往昔的回音在耳边响起,丹恒猛地停下脚步,闭上眼,甩了甩头:“……持明蜃影…这些过去的影子还没有消散吗?”这些来自龙尊“丹枫”的记忆碎片,总是在他接近故地或情绪波动时不受控制地涌现。
他面前,空气中水光流转,隐约构成了一大一小两道由水构成的人影。
“这些回忆…”听着听着,丹恒的手无意识地握紧,又缓缓松开,语气变得冰冷而坚定,“不,这些事情都与我无关了。”
他不再理会那些萦绕不去的蜃影与回声,继续前行。沿途,他又听到了更多的碎片,无非是什么龙尊传承种种的。
终于,他接近了通往鳞渊境的渡口。在这里,一个格外清晰凝实的持明蜃影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存在,那由水光构成的身影竟向他躬身行礼。
一个声音激动的喊到:“这股澎湃的力量…您是…是龙尊大人回来了。”
急切的声音劝阻:“鳞渊境中正在发生可怕的事情。请不要再前进了,您的敌人…您的敌人在等您。”
丹恒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平静地回应那道跨越时空的警示:“抱歉,我不能在此驻足。我的朋友已经离开了,我必须追上他们。”
那蜃影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注定无人听从的叹息。随后缓缓消散。
丹恒沉默地望向渡口边那艘孤零零的星槎,又抬头看向远处那棵贯通天地的巨大建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但最终都被决意所取代。
他没有丝毫犹豫,迈步登上了前往鳞渊境的星槎。引擎启动,载着他驶向那片波涛汹涌、封印着过往与危机的古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