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披着黎明前的薄雾,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独立团驻地。虽然经过一夜的急行军和激烈战斗,但战士们脸上非但没有疲惫,反而洋溢着一种混合着胜利喜悦和昂扬斗志的神采。尤其是尖刀连和侦察班的成员,经过实战检验,对自身和新装备的信心更是达到了一个顶峰。
被解救出来的三十多名战俘,大多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眼神中还残留着惊恐和茫然。他们被暂时安置在几间腾出来的土坯房里,炊事班立刻送来了热腾腾的米粥和窝头。对于这些在战俘营里受尽折磨的人来说,一碗热粥,一个窝头,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都足以让他们热泪盈眶。
而在这群人中,魏大勇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虽然同样穿着破旧的军装,但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即使在喝粥的时候,也保持着一种本能的警惕,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暴起伤人的猛兽。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于倾诉苦难或表达感激,只是沉默地、快速地吃着东西,同时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和来来往往的八路军战士。
李云龙并没有立刻去见他。他先是听取了张大彪和王根生关于此次行动的详细汇报,确认了战果和伤亡情况(零阵亡,三人轻伤),对部队的表现给予了高度肯定。然后,他又去看了看其他被解救的战俘,简单安抚了几句,承诺会妥善安置他们。
做完这些,他才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到了安置魏大勇的那间屋子外面。
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隔着破旧的门帘缝隙,观察着里面的魏大勇。
魏大勇已经吃完了东西,正靠坐在土炕的角落里,闭目养神。但他的耳朵似乎微微动着,显然在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即使放松状态,也隐隐透着力量感。
“是个高手。”李云龙心里暗赞一声,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听到脚步声,魏大勇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在李云龙身上。那眼神锐利、警惕,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李云龙毫不在意,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自顾自地拉过一条长凳坐下,掏出烟盒,抖出两根自卷的烟炮,递过去一根:“来一根?地瓜叶子卷的,劲儿冲,提神。”
魏大勇看着那根粗糙的烟炮,又看了看李云龙那副混不吝却又带着真诚的表情,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李云龙划着火柴,先给魏大勇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上,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串浓烟。
“魏大勇?原西北军二十七师的?”李云龙开门见山。
“是。”魏大勇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沙哑。
“听说你功夫不错?少林寺出来的?”李云龙继续问,语气随意,像是在拉家常。
魏大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对方连这个都知道,但还是点了点头:“在寺里待过几年,学了点粗浅把式。”
“粗浅把式?”李云龙嗤笑一声,“徒手放倒好几个鬼子看守,这要是粗浅把式,那咱们这些人岂不是都成了三脚猫?”
魏大勇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抽烟。
李云龙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老子是八路军独立团团长,李云龙。这次端战俘营,救你们出来,一是不能看着自己同胞在鬼子手里受罪,二嘛,也是听说你小子是个人才,不想埋没了。”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魏大勇:“怎么样?以后有啥打算?是想回老部队,还是……跟着老子干八路?”
魏大勇抬起头,迎上李云龙的目光,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李团长救命之恩,魏大勇没齿难忘。只是……贵军条件艰苦,纪律严明,我这个人散漫惯了,怕是……”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对加入八路军有些顾虑。毕竟他在西北军是正规军排长,待遇相对较好,而八路军以艰苦着称,纪律也更为严格。
李云龙一听,不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屋顶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散漫?哈哈哈!老子就喜欢散漫的兵!”李云龙拍着大腿,“老子带兵,就认一条——能打鬼子!只要你小子有真本事,能杀鬼子,在老子这儿,就有肉吃,有酒喝!至于纪律?该守的守,不该守的,只要不影响打鬼子,老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这番“离经叛道”的言论,把魏大勇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在国民党军队里,还从没见过哪个长官敢这么说话的。
“怎么?不信?”李云龙站起身,走到魏大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气,“老子告诉你,在独立团,是龙你得给老子盘着,是虎你得给老子卧着!但只要你有能耐,能帮老子打鬼子,老子就能给你一片天!”
他指着外面:“看见没?老子的兵,装备的是清一色的中正式,尖刀连用的全是花机关和捷克式!炮兵排有迫击炮!跟着老子,不敢说顿顿山珍海味,但打鬼子,绝对不缺硬家伙!总比你回那边,受那帮窝囊废的气,拿着烧火棍跟鬼子拼命强吧?”
魏大勇顺着李云龙的手指看向窗外,正好看到一队尖刀连的战士扛着冲锋枪走过,那彪悍的气息和精良的装备,确实与他印象中“土八路”的形象相去甚远。再联想到昨晚突袭战俘营时,八路军那凶猛精准的火力和干净利落的战术,他心中不由得动摇起来。
李云龙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最后加了一把火:“是走是留,你自己掂量。老子不勉强。要是想走,老子给你备足盘缠,送你出根据地。要是想留……”
他猛地一拍魏大勇的肩膀,力量之大,让魏大勇这等身手都感觉肩膀一沉。
“那个和尚!”李云龙的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一股令人心折的豪气,“跟老子干八路吧!老子这儿,正缺你这样的猛将!跟着我,保证让你杀鬼子杀个痛快!让你这一身本事,有用武之地!”
魏大勇浑身一震,抬起头,看着李云龙那张充满真诚、霸气和诱惑力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期待,再想想国民党军队内部的腐败倾轧和自己在战俘营的非人遭遇,一股热血猛地冲上了头顶!
他猛地站起身,丢掉烟头,对着李云龙抱拳躬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却异常坚定:
“承蒙李团长看得起!救命之恩,知遇之情,魏大勇无以为报!”
“从今日起,我魏大勇这条命,就是团长您的了!”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跟定您了!”
“好!哈哈哈!”李云龙放声大笑,用力扶起魏大勇,“痛快!老子就等你这句话!”
他拉着魏大勇就往外走:“走走走!别窝在屋里了!出去让弟兄们都认识认识,咱们独立团,又添了一员虎将!”
当李云龙拉着魏大勇出现在众人面前,并宣布魏大勇正式加入独立团时,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尤其是尖刀连和侦察班的战士们,昨晚都见识过或者听说了魏大勇在战俘营里徒手格杀鬼子的彪悍事迹,此刻见到真人,更是好奇地围拢过来。
魏大勇虽然有些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但在李云龙的鼓励下,还是抱拳向四周行了个礼,算是打过招呼。
“光说不练假把式!”李云龙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道,“和尚,露两手真功夫,给弟兄们开开眼!也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魏大勇看了看李云龙,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带着好奇、怀疑甚至些许挑衅目光的战士们,知道这是融入新集体的第一步。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走到场中一块稍微平整的空地上,活动了一下手脚。没有花哨的起手式,他只是缓缓摆出了一个类似少林拳的桩功架子,顿时,一股沉稳如山、含而不发的气势便油然而生,与刚才那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判若两人!
紧接着,他动了!
拳风呼啸,腿影如鞭!一套刚猛暴烈的少林罗汉拳被他打得虎虎生风!动作大开大合,刚劲有力,每一拳每一脚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却又衔接流畅,浑然天成!尤其是那拳锋破空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围观的战士们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他们大多练过军体拳和刺杀,何曾见过如此精妙绝伦又威力惊人的传统武术?
一套拳打完,魏大勇气不长出,面不改色,收势站定。
现场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好!”
“太厉害了!”
“真他娘的是个猛人!”
李云龙也看得心花怒放,大声叫好!他眼珠一转,又生一计,对王根生喊道:“根生!拿支三八大盖来!让咱们魏排长也亮亮枪法!”
王根生立刻递过来一支三八大盖。
魏大勇接过枪,熟练地检查了一下,目光投向百步开外一棵孤零零站立、只有手腕粗细的小树。
他没有刻意瞄准,只是端枪、据枪、扣动扳机,动作一气呵成!
“啪勾——”
一声清脆的枪响,远处那棵小树应声而断!
“好枪法!”众人再次喝彩。这枪法,比起团里那些神枪手也毫不逊色!
魏大勇放下枪,对着李云龙和众人抱了抱拳,算是回应。
李云龙走上前,再次用力拍了拍魏大勇的肩膀,脸上笑开了花:“好!好!好!要功夫有功夫,要枪法有枪法!和尚,你小子就是个宝贝疙瘩啊!”
他转身对着所有战士,大声宣布:“从今天起,魏大勇同志,就是咱们独立团的一员了!先在团部当一段时间的作战参谋,熟悉情况!以后,有的是仗给你们打!”
看着魏大勇那依旧沉稳、但眼神中已然多了几分归属感和战意的脸庞,李云龙知道,自己麾下,又多了一员足以独当一面的绝世猛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