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韵那场近乎疯狂的身体纠缠,像一剂猛药,暂时麻痹了陈默的神经,却也留下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空虚和更深的迷惘。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减少去花店的次数,面对林韵那双洞悉一切又饱含温柔的眼睛,他感到一种无措的愧疚。
这天,林韵打电话给他,说想给花店添置几个新花盆和一些装饰品,问他有没有空陪她去趟国贸市场。陈默本想拒绝,但听着电话那头她带着期待的语气,想到那晚自己的放纵和她的温存,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国贸市场是东莞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之一,人流如织,喧闹非凡。各种口音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搬运货物的拖车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最原始粗犷的生活气息。
林韵似乎心情很好,熟门熟路地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仔细挑选着心仪的物品。她今天穿了条藕荷色的连衣裙,衬得肌肤愈发白皙,丰腴的身段在人群中依然惹眼。她不时拿起一个藤编花篮或者一个陶瓷摆件,回头征询陈默的意见,眼神里带着一种试图将关系拉回日常轨道的努力。
陈默心不在焉地应和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游离在熙攘的人潮中。这里的热闹与他内心的荒芜形成鲜明对比,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就在他们停在一个卖仿真花的摊位前,林韵正拿起一束仿真的白色小苍兰(和陈默第一次送苏晴雪的花一样)对比时,陈默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了不远处一个熟悉得让他心脏骤停的身影。
人流仿佛在瞬间静止,所有的喧嚣都褪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是苏晴雪。
她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香奈儿风格粗花呢套装,珍珠耳钉在市场的顶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手里拎着一个限量款的鳄鱼皮手袋,与周围嘈杂廉价的环境格格不入。她不是一个人,身边跟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高大的男人,像是保镖,也像是监视者。
她正微微蹙着眉,看着旁边一个摊位上的丝绸围巾,侧脸的线条依旧清冷完美,但那份曾经在蜗居生活中逐渐消融的疏离感,此刻又严密地包裹了她,甚至比以往更甚,像一层看不见的冰壳。
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扫过,然后,毫无预兆地,与陈默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苏晴雪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瞳孔猛地收缩,拿着围巾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那双曾经盛满对他依赖和情意的清冷眼眸里,先是闪过极度的震惊,随即是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种深可见骨的、混杂着痛苦、失望和某种了然的冰冷。
她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从陈默脸上,缓缓移到他身边正举着那束仿真小苍兰、笑容尚未褪去的林韵身上。
林韵也察觉到了异样,顺着陈默呆滞的目光看去,当她看到苏晴雪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举着花束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她几乎是本能地,朝陈默身边靠近了一步,手臂轻轻挽住了他的胳膊,这是一个带着宣示意味的、防御性的动作。
三个人的视线在污浊喧闹的空气中交织,碰撞出无声的电闪雷鸣。
陈默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浑身冰冷,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解释,想冲过去,想问她好不好,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苏晴雪眼中那浓烈的失望和冰冷,像一盆冰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苏晴雪的目光在陈默和被林韵挽住的手臂上停留了足足有三秒。那三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她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嘴角,那弧度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悲凉。
她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她随手将那条丝绸围巾扔回摊位,对身边的黑衣男人低声说了句什么,便挺直了背脊,如同一位高傲的女王,转身,毫不留恋地汇入了人流,消失在那片代表着另一个世界的、光鲜而冷漠的尽头。
自始至终,她没有再看陈默第二眼。
那束被林韵放下的仿真小苍兰,孤零零地躺在杂乱的摊位上,苍白得刺眼。
陈默还僵在原地,浑身冰冷,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苏晴雪最后那个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眼神。他知道,她误会了,彻底误会了。而他,连解释的资格和机会都没有。
林韵挽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将他从失神中拉回现实。他低下头,看到林韵眼中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一丝获胜般的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黯然。
“走吧。”林韵的声音有些干涩,轻轻拉了他一下。
陈默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被她拉着,机械地向前走。国贸市场的喧嚣再次涌入耳中,却再也无法掩盖他内心那片巨大的、冰冷的荒原。
这一次偶遇,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凌迟,将他刚刚用放纵构建起来的脆弱防线,彻底摧毁。
苏晴雪走了,带着对他的彻底失望。
而他,被困在了现实与回忆、愧疚与欲望交织的泥沼里,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