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雪的离去,像抽走了陈默赖以生存的最后一根支柱。那张写着诀别话语的纸条,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如同实质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那间充满两人短暂回忆的小屋,此刻每一寸空气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空荡。
他没有哭喊,没有咆哮,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随她而去。
直到夜幕再次降临,窗外城中村的灯火次第亮起,喧嚣声浪一阵阵传来,他才像一具被线牵动的木偶,僵硬地站起身,走出了这间令他心碎的牢笼。
他需要酒精,需要麻痹,需要让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暂时停止。
他去了附近最嘈杂、最廉价的大排档。不需要下酒菜,只要最烈的白酒。一杯接一杯,像喝水一样往喉咙里灌。火辣辣的液体灼烧着食道和胃,却丝毫无法温暖那颗冰冷的心脏。
周围是划拳声、笑骂声、炒菜的滋啦声,热闹是他们的,他只有一片荒芜。苏晴雪的脸,她微笑的样子,她流泪的样子,她最后决绝离开的背影,在酒精的催化下,反复地、清晰地在他眼前闪现,每一次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晴雪……回来……”他趴在油腻的桌子上,意识逐渐模糊,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手指紧紧攥着那个空了的酒杯,指节泛白。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挤开围观的人群,冲了过来。
“默哥!我靠!你怎么喝成这样?!”赵小胖费力地架起烂醉如泥的陈默,看着他通红双眼、狼狈不堪的样子,又是着急又是心疼,“走走走,咱回家!”
陈默已经完全不省人事,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赵小胖身上,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念着苏晴雪的名字。
赵小胖瘦小的身躯支撑得十分吃力,正满头大汗地试图把陈默拖出大排档时,一个温和却带着力量的女声响起:
“小胖,给我吧。”
是林韵。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穿着素雅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件开衫,眉头微蹙,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陈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疼。
“林姐?”赵小胖愣了一下。
“我店里忙完了,正好路过。你一个人弄不动他,我帮你送他回去。”林韵的语气很自然,伸手接过了陈默的一条胳膊,她的力气比看起来要大,稳稳地扶住了他。
赵小胖看着林韵关切的眼神,又看看彻底醉死的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那麻烦林姐了。”
林韵没说什么,只是和赵小胖一起,将陈默扶到了她停在路边的、那辆用来拉花材的小面包车上。
陈默完全失去了意识,任由摆布。
……
头痛欲裂。
陈默在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口干舌燥中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不是他那间破旧的出租屋。
房间整洁而温馨,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他熟悉的栀子花不同,是多种花香混合在一起的、温暖馥郁的气息。身下的床铺柔软舒适,盖在身上的薄被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房间不大,布置得很雅致,墙上挂着干花装饰,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这明显是一个女性的房间。
记忆如同碎片般涌入脑海——大排档,烈酒,赵小胖……然后,是林韵?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外套和鞋子被脱掉了,整齐地放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上还穿着原来的衣裤。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林韵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她似乎刚起床不久,长发随意披散着,未施粉黛,脸上带着一丝慵懒和平静。
“醒了?头疼吗?喝点水。”她将水杯递到陈默面前,语气自然得像是在照顾一个熟稔的朋友。
陈默愣愣地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杯壁传来。“林姐……我……我怎么会在你家?”
“你昨晚醉得不省人事,小胖一个人弄不动你,我正好碰上,就帮忙把你带回来了。”林韵在床边坐下,看着他宿醉后苍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那个女孩……走了?”
陈默握着水杯的手猛地一紧,低下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默认了。
房间里陷入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声。
“值得吗?”林韵忽然轻声问,“为了一个可能永远不属于你的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陈默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尚未散去的痛苦和一丝执拗:“她值得。”
林韵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又有点别的什么意味。“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一点窗帘,阳光照射进来,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陈默,有时候,眼睛不能只盯着天上够不到的月亮。”她没有回头,声音平静,“身边的人,身边的风景,或许更真实,也更……触手可及。”
她的话意有所指,带着一种成熟的、含蓄的试探。
陈默不是傻子,他听出了林韵话语里那超越普通朋友关心的意味。他看着林韵在阳光下的背影,温暖,真实,充满了生活安稳的气息。与苏晴雪带来的那种惊心动魄、危机四伏的激情截然不同。
如果是以前,他或许会为这份温柔而动容。
但现在,他的心已经被那个决然离开的身影彻底填满,被复仇的火焰灼烧着,再也装不下其他。
他低下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声音沙哑却清晰:
“林姐,谢谢你。但我……我心里已经满了。”
林韵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片刻后,她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往常那种爽朗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行了,醒了就赶紧起来洗漱一下,吃点东西。我这花店还得开门做生意呢,可不能让你一直占着我的床。”
她语气轻松地岔开了话题,仿佛刚才那微妙的试探从未发生过。
陈默感激于她的体谅,也松了口气。他喝完水,起身下床。
阳光透过窗户,洒满整个房间,温暖而明亮。但他知道,自己脚下的路,已经注定布满荆棘和黑暗。林韵这里,只是一个暂时的、温暖的避风港,而他,终究要回到那场尚未结束的风暴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