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雨夜那个绝望而炽烈的吻,像一道分水岭,彻底改变了陈默和苏晴雪的关系。他们不再是暧昧的试探者,而是在黑暗中共谋生路的同盟,是彼此唯一的浮木。
“家”这个字,在那一刻有了全新的定义。它不能是苏晴雪那个被监视、被控制的豪华牢笼,也不能是陈默那个嘈杂混乱、人多眼杂的城中村出租屋。
苏晴雪几乎是净身出户,只带了一个随身的小包,里面装着证件、少量现金和那部她偷偷藏起来的备用手机。她不能再回公寓,也不能使用任何可能被追踪的信用卡。
陈默当机立断,用自己跑单攒下的大部分积蓄,在靠近城市边缘、管理相对松懈的另一个城中村,租下了一个单间。房间只有十几平米,带一个狭小的独立卫生间,没有厨房,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墙壁,采光很差,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但这里便宜,隐蔽,而且是用一个远房亲戚的身份证租的,短期内应该很难被苏文远的人查到。
当他们第一次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看到里面家徒四壁、只有一张旧床垫和一张破桌子的景象时,苏晴雪沉默了。这对于从小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她来说,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陈默有些窘迫,挠了挠头:“条件有点差,委屈你了……”
苏晴雪却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落满灰尘的窗台,转头看向他,眼神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这里很好。至少,这里是自由的。”
她的话让陈默心头一酸,又涌起一股热流。他用力点头:“对,自由的。”
接下来的几天,是他们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陈默依旧每天出去跑单,但收工时间提前了很多,他会绕路去菜市场买便宜的菜,然后回到这个小窝。苏晴雪则学着打扫卫生,用有限的预算去添置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一个廉价的电饭煲,几个碗碟,一块铺在地上的泡沫垫子当“沙发”。
她第一次用电饭煲煮饭,水放多了,煮成了粥。她有些懊恼地看着一锅糊糊,陈默却笑着盛了一大碗,吃得津津有味,说这是他吃过最香的粥。
她学着在公共水龙头下洗菜,水花溅湿了她昂贵的连衣裙下摆,她看着那污渍,愣了一会儿,然后继续默默地洗。晚上,她坐在床垫上,借着昏暗的灯光,用针线笨拙地缝补陈默外卖服上刮破的口子,灯光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
陈默看着她这些细微的改变,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感。他看到了她剥离豪门千金外壳后,那份坚韧的、努力适应生存的本质。她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女神,而是一个会为他煮糊粥、为他补衣服的,真实而温暖的存在。
夜晚,他们挤在那张狭窄的床垫上,听着窗外城中村特有的各种噪音——孩子的哭闹、夫妻的争吵、麻将牌的碰撞声。这些曾经让陈默觉得烦躁的声音,此刻却成了他们安全的背景音。
苏晴雪会蜷缩在陈默怀里,身体不再像最初那样冰冷僵硬。她会低声跟他讲述她小时候的事情,讲述她母亲去世后,父亲如何变得越来越专制,讲述她在那个巨大而冰冷的家里感受到的孤独。她也开始更具体地回忆她偷听到的、关于“红衣女人”和“清理”的只言片语,虽然信息依旧零碎,但每多一点,都让陈默对苏文远的黑暗面认识更深一分。
他们像两只受伤后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在这间破旧的小屋里,汲取着彼此的温度和勇气。欲望在黑暗中悄然滋生,带着试探的触碰,急促的呼吸,和最终毫无保留的融合。没有豪华酒店的香氛和绸缎,只有身下廉价的床垫和窗外漏进来的、模糊的光线。但那种灵魂与身体同时紧密相连的感觉,却比任何物质享受都更让人战栗和沉迷。
同居的生活并非只有温情。恐惧依旧如影随形。苏晴雪不敢长时间待在窗前,听到陌生的脚步声会瞬间绷紧身体,任何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都能让她脸色发白。陈默外出送餐时,心也总是悬着,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她发条信息确认安全。
他们知道,这种平静是偷来的。苏文远绝不会善罢甘休,那些监视的眼睛,也许正在城市的某个角落,疯狂地搜寻着苏家大小姐的踪迹。
一天晚上,陈默收工回来,带回了一个二手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小小的无线上网卡。这是他利用跑单之便,从一个电子市场淘来的。
“我们需要了解更多。”他把电脑放在破桌子上,神情严肃,“关于你父亲的公司,关于那些可能失踪的女人,关于……所有的一切。”
苏晴雪看着那台旧电脑,眼神复杂。她知道,一旦开始主动调查,就意味着他们正式向那个庞大的阴影宣战。
但她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昏暗的灯光下,两人头靠着头,挤在小小的屏幕前,生疏地开始在网络的海洋里,搜寻着可能与“苏氏集团”、“红衣”、“失踪女性”、“高档会所”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窗外,城中村的夜晚依旧喧嚣。而这间小小的蜗居之内,一场针对强大敌人的、微弱却坚定的反击,悄然开始了。他们的“家”,不仅是避风港,也成了前沿阵地。温暖与危险,在这十几平米的空间里,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