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约会的余温，像一层甜蜜的糖衣，包裹着陈默接下来几天的奔波。蹬着电驴穿过燥热的街道时，他会不自觉地哼起不成调的歌；等红灯的间隙，苏晴雪那晚穿着淡蓝色连衣裙、微微含笑的样子，总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就连城中村出租屋的闷热和隔壁的吵闹，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了。
赵小胖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挤眉弄眼地追问：“默哥，有情况啊？真把那个白领美女拿下了？”
陈默只是含糊地笑笑，没有否认，也没有细说。这份突如其来的、跨越阶层的交集，像一件珍贵的易碎品，他下意识地想把它藏在心里，生怕一说出来，或者被赵小胖那种“见世面”的理润所沾染，就会失去它原本的光泽。
他开始更频繁地关注手机，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地址再次出现在订单列表里，或者，能再次收到苏晴雪的短信。他甚至会在送餐到环球财富中心附近时，刻意放慢车速，目光不自觉地瞟向28楼的方向。
机会在一个周三的下午降临。不是外卖订单，而是一条直接来自苏晴雪的短信：
“晚上有空吗？我家的水龙头好像有点漏水，物业说要明天才能修。不知道方不方便帮我看一下？”
短信的内容很平常，语气也依旧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但陈默的心却猛地跳快了。去她家？那个他只在外卖送达时短暂停留过的门口之后的空间？
他几乎是秒回：“有空！我下班就过去，大概七点半左右。”
发送成功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答应得有多快，脸上有些发烫。他努力告诉自己，这只是帮个忙，邻里之间还互相帮忙呢，没什么特别的。
下班后，他匆匆回出租屋冲了个澡，换上了那件约会的白衬衫，甚至还对着镜子练习了几个镇定的表情。赵小胖看着他忙活，发出啧啧的声音，一副“我懂”的表情，被陈默没好气地推开了。
晚上七点半，陈默准时出现在苏晴雪公寓的门口。按下门铃，他深吸了一口气。
门开了。苏晴雪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松松地挽着，脸上带着一丝歉意：“麻烦你了，这么晚还让你跑一趟。”
“没事，举手之劳。”陈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他走进公寓。内部的装修和她公司的风格类似，极简、干净，以黑白灰为主色调，但多了些生活的气息。柔软的地毯，沙发上随意搭着的羊毛毯，茶几上插着的几支新鲜的百合，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栀子花香，比在公司时更浓郁、更私人。
“水龙头在厨房。”苏晴雪引着他过去。
问题不大，只是垫圈老化了，水不停地滴漏。陈默小时候在家跟着父亲学过点简单的修理，他让苏晴雪找来工具箱，挽起袖子，蹲下身开始操作。
苏晴雪就站在一旁看着。厨房的灯光很温暖，洒在陈默专注的侧脸和忙碌的手臂上。他动作算不上非常熟练，但很认真，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苏晴雪默默递过去一张纸巾。
“谢谢。”陈默接过，擦了擦汗，抬头对她笑了笑。
修好水龙头，陈默又帮忙把水池边的水渍擦干净。整个过程，两人之间的交流并不多，但一种奇异的、带着生活烟火气的亲近感，却在无声中弥漫开来。这比在高级餐厅里正襟危坐的约会，更像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闯入”。
“喝点水吧。”苏晴雪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谢谢。”陈默接过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客厅。靠近阳台的角落，放着一个画架，上面有一幅未完成的油画，画的是一片朦胧的、暗色调的雨夜街景，风格有些阴郁，与她公寓整体简洁明亮的风格不太搭调。
苏晴雪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释道：“偶尔画着玩的，画得不好。”
“没有，挺好的。”陈默由衷地说。他觉得那画里有一种压抑的情感，让他莫名联想到那个雨夜废弃的工厂。
就在这时，陈默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站长的电话，催问他一个即将超时的订单怎么还没上报送达。他这才惊觉自己在这里待了快一个小时了。
“那个……苏小姐，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还有单子要送。”他有些歉意地说。
“好，今天真的谢谢你。”苏晴雪送他到门口。
“不客气，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陈默脱口而出，带着一丝不舍。
苏晴雪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陈默转身走向电梯，心情复杂，既有帮到她的满足，也有短暂相处后分离的怅惘。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瞬间，陈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苏晴雪公寓的门口。她已经关上了门。
但他的目光，却猛地被门口地毯边缘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一小片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污渍。
形状不规则，不像是油漆，更像是……血迹？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是错觉吗？还是刚才修水龙头时，自己不小心在哪里蹭到的，带了出来？他仔细回想，自己并没有碰到任何红色的东西。
电梯下行，那片暗红的印记却在他脑海里不断放大，与苏晴雪那清冷、优雅的形象形成了强烈的、令人不安的冲突。
与此同时，在公寓楼下的阴影里，一个穿着连帽衫的身影收起了手中的望远镜，压低声音对着耳麦说道：
“目标接触了那个外卖员，时间约一小时。外卖员已离开。”
耳麦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继续监视。那个外卖员的背景，再深挖一遍。还有，查一下他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
“明白。”
连帽衫身影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陈默，在骑上小电驴，重新汇入车流时，心头那份约会带来的甜蜜，已经被一层隐隐的不安所覆盖。苏晴雪的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那片疑似血迹的污渍，和那个雨夜诡异的红旗袍女人一样，像隐藏在华丽帷幕后的阴影，悄然浮现。
他闯入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单身女性的私人空间，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