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看着陈光明那张写满了惊恐的脸,终于收起了最后一丝玩笑的心思。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无奈。
“你先冷静一下。”
“冷静?我怎么冷静!”
陈光明的声音都变了调,尖锐得有些刺耳。
“那可是徐妙绣!历史上有名有号的烈女!为了躲朱棣,都准备削发为尼了!你让我娶她?我怕我活不过新婚之夜!”
这番话一出口,轮到朱标愣住了。
他眉头紧锁,眼神里透出一丝疑惑。
“等等,你说什么?”
“削发为尼?为了躲避四弟?”
这件事,他这个做大哥的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陈光明看他这反应,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说漏嘴了。
这都是后世野史里捕风捉影的传闻,当不得真,可他刚才一激动,直接就秃噜了出来。
“呃……我就是……就是打个比方。”
他眼神飘忽,不敢与朱标对视。
“形容一下这位徐二小姐的性子刚烈嘛。”
朱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显然不信这套说辞。
不过他也没有追问下去。
他更头疼的是眼前的婚事。
“不管她性子如何,母后的懿旨已经下了。”
朱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母后不会害你的。四弟妹是个通情达理的,她既点了头,想来……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那是她亲妹妹,她当然说好了!”
陈光明简直要跳起来。
“再说了,娘娘她老人家为什么突然就想起我的婚事了?”
“我今年才多大?在大明朝也不算晚吧?用不着这么着急把我推销出去吧!”
他活了两辈子,头一次被人这么上赶着安排婚事,对方还是个随时可能让他物理超度的狠人。
这感觉,实在是太酸爽了。
朱标沉默了片刻,院子里的气氛瞬间沉重下来。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声声无奈的叹息。
“光明,你过来。”
朱标的声音低沉了许多。
陈光明看他神色严肃,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你以为,母后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朱标的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没有外人,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你来到这世上,无根无萍,虽然有我护着,但终究势单力薄。”
“父皇的性子……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陈光明后背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朱元璋的猜忌心,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自己这个来历不明,却又深得太子和马皇后信赖的,在老朱眼里,恐怕早就成了一个问号,甚至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马皇后活着,他还能安然无恙。
可一旦马皇后不在了……
陈光明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不敢再往下想。
“母后这是在给你找一座靠山。”
朱标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入陈光明的耳朵里。
“魏国公徐达,是我大明第一功臣,父皇对他极为信重。”
“你若成了他的女婿,便与徐家绑在了一起。将来无论朝局如何变幻,有徐家在,谁想动你,都得掂量掂量。”
“这是母后能为你做的,最长远的打算。”
原来是这样。
陈光明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一直以为是马皇后单纯地关心他的终身大事,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深沉的用意。
是为了保护他。
用一桩他最抗拒的联姻,来换他未来的平安。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酸涩又温暖。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之前所有的抗拒和恐惧,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跟身家性命比起来,娶一个性格刚烈的媳,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大不了以后他夹着尾巴做人,凡事顺着老婆,供着老婆,当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只要不被咔嚓,一切都好说。
看着陈光明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朱标知道他已经想通了。
“当然,母后也只是提亲。”
朱标的语气缓和下来。
“此事能不能成,还要看徐家的意思,更要看徐二小姐本人的态度。”
“你不必太过忧心。”
陈光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他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我知道了。”
“多谢……多谢娘娘厚爱。”
这声谢,他说得真心实意。
院子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朱标的视线被旁边小炉子上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黑色粘稠液体吸引了过去。
一股混杂着草药和某种油脂的奇特味道飘散在空气中。
“你这又是在熬煮什么稀奇古怪东西?”
朱标好奇地走上前。
陈光明精神一振,刚才的颓丧一扫而空,脸上立刻换上了几分得意的神色。
“殿下,这可是好东西!”
他拿起一根木棍,在锅里搅了搅,那黑色的液体愈发粘稠。
“此物名为‘洗发水’。”
“洗发水?”
朱标重复了一遍,显然没听懂。
“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清洗头发的。”
陈光明解释道。
“比皂角和淘米水好用多了,不仅能把头发洗得干干净净,还能让头发乌黑亮丽,长期使用,甚至能让白发转黑。”
“白发转黑?”
朱标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母后。
马皇后为国事操劳,为他们这些儿女操心,近年来,鬓角已经添了不少银丝。
“此物……当真有此奇效?”
“那是自然!”
陈光明拍着胸脯保证。
“不过我这锅还没完全熬好,火候差了点,里面的配比也得再调整调整。”
朱标的目光紧紧盯着那锅黑乎乎的东西,仿佛在看什么绝世珍宝。
“若此物真的有效,倒是可以给母后试试。”
“那必须的!”
陈光明嘿嘿一笑,又开始动起了歪脑筋。
“殿下,你想想,要是咱们把这玩意儿大规模生产,卖给那些达官贵人,王公贵族,”
“那银子还不是哗哗地往国库里流?”
“到时候,还愁没钱推行新政?”
朱标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这脑子,倒是转得快。”
他将这件事默默记在了心里。
陈光明见状,顺势问道。
“对了,殿下,上次我给你的那些关于官吏管理的法子,后来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朱标脸上刚刚浮现的轻松神色又沉了下去。
他的眉头再次紧紧皱起,眉心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孤在朝会上提了。”
“那天,孤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跟父皇顶了几句。”
朱标的语气很平淡,但陈光明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有多么惊心动魄。
敢当面跟朱元璋顶牛,太子殿下也是个狠人。
“后来呢?”
陈光明追问道。
“后来,父皇准了。”
朱标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反而充满了疲惫与无奈。
“父皇下旨,命孤先在应天府试行,将你所说的奖赏制度,在全国推行。”
“但……那些官员,无论是京官还是地方官,一个个都阳奉阴违,根本不适应这套法子。”
“孤不得不派出东宫的属官,一个府一个府地去跑,一个衙门一个衙门地去解释。”
“还手把手地教他们怎么做。”
“直到现在,连一半的州府都还没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