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余晖,给菜舍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角落的简易训练场上,却不时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气声。
朱棣龇牙咧嘴地坐在一个石墩上,小心翼翼地脱下脚上的靴子。
才脱了一半,他就倒吸一口凉气,动作僵在了那里。
“嘶……”
脚底板火辣辣地疼,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他今天跟着陈光明搞了一天的高强度体能训练。
什么波比跳,什么蛙跳冲刺,把他一个征战沙场的王爷折腾得够呛。
现在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像是被人拿棍子狠狠捶过一遍,酸痛无比,稍微一动就疼得钻心。
尤其是两条腿,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肌肉痉挛了。
最要命的还是脚底。
磨出了好几个亮晶晶的大水泡,此刻正嚣张地向他展示着存在感。
陈光明端着一杯热茶,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
看见朱棣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哟,燕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朱棣抬起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明知故问。”
“你那套练兵法子,也太折磨人了。”
陈光明在他身边蹲下,瞥了一眼他脚底的水泡,啧啧两声。
“这才哪到哪,这才叫科学训练。”
“你看看你这水泡,自己会处理吗?要是直接挑破,沾了不干净的东西,那可就麻烦了。”
朱棣皱眉:“不挑破留着它?”
“当然要挑破,但有讲究。”
陈光明伸出手指点了点。
“得先用烈酒擦拭伤口和周围。”
“再用针在火上烤一烤,从水泡的侧面低位刺入,把里面的水慢慢挤出来。”
“记住,别把那层皮给撕了,那是最好的保护膜。”
“之后再涂点药膏,保持干燥,明天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朱棣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行军打仗多年,处理伤口都是家常便饭,但还真没听过这么细致的说法。
什么保护膜,什么保持干燥……
“你们大明的练兵之法,说实话,缺陷太大了。”陈光明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
“只知道一味地傻练,追求高强度,却完全不懂得肌肉恢复和损伤预防。”
“士兵练得狠,伤病也多,非战斗减员严重。真正上了战场,能有七八成战斗力就不错了。”
朱棣听着这话,心里本能地想要反驳。
大明军队战无不胜,岂容你一个外人置喙?
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知道,陈光明说的是事实。
他自己带兵,就经常遇到这种情况,许多老兵身上都带着一身的伤病。
“行了行了,别教训我了。”朱棣不耐烦地摆摆手,试图换个话题。
他指了指旁边搭着的一件崭新的蟒袍,一脸嫌弃。
“晚上宫里有宴,还得穿这玩意儿,又重又闷,还不如一身甲胄来得舒坦。”
陈光明乐了。
“哟,这就穿上蟒袍了?我记得你以前见我,可都是一身常服。”
朱棣的脸微微一红。
以前那是没把他放在眼里,现在……
“老陈,你别说,你那套训练方法虽然折磨人,但确实有点东西。”
朱棣的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服气。
“我今天感觉,自己的气力、耐力,好像都比以前强了不少。”
这称呼,从“陈先生”到“你”,再到现在的“老陈”,变化不可谓不大。
陈光明心中暗笑。
不愧是朱老四,能屈能伸,一旦认可了你,态度转变得比谁都快。
“那是自然。”陈光明毫不谦虚,“跟着我练,保证把你打造成一个六边形战士。”
“什么六边形战士?”朱棣一脸茫然。
“就是……文武双全,上马能战,下马能治,既能冲锋陷阵,又能运筹帷幄的究极猛男。”
朱棣听得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天下无敌的模样。
陈光明看着他那副样子,忽然又幽幽地补了一句。
“不过啊,你以后就算是当了皇帝,成了那赫赫有名的永乐大帝,据说也睡不好觉。”
“天天晚上做噩梦,梦见自己那个被你赶下台的大侄子,从火里走出来找你索命。”
朱棣浑身一僵,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
他看着陈光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里一阵发毛。
“我才不想当什么皇帝。”朱棣闷声闷气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色的烦躁。
“比起坐在那冰冷的龙椅上,我更喜欢在战场上跟敌人真刀真枪地干!”
说完,他仿佛为了摆脱那股莫名的心悸,猛地站起身。
“我得回去换衣服了。”
他利索地穿好靴子,拿起那件华丽的蟒袍,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菜舍。
看着朱棣有些仓皇的背影,陈光明摇了摇头,笑了。
这心理素质,还是得练啊。
这才哪到哪,要是把他以后干的那些事都说出来,怕不是要当场宕机。
他转过身,不再去管朱棣的小情绪,将注意力放到了菜舍另一头的一个小土灶上。
灶上架着一口大锅,锅里正咕嘟咕嘟地熬着一锅颜色浑浊、气味古怪的浓稠液体。
那是他用猪油、草木灰和水,按照一定比例混合熬制的东西。
皂化反应。
一个跨越了数百年的化学奇迹,正在这口简陋的铁锅里悄然发生。
他用一根木棍搅了搅,感受着那越来越粘稠的质感,满意地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陈先生,您这是在熬什么呀?”
是兰花。
小丫头大概是被这奇怪的味道吸引过来的,正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探头探脑地看着锅里。
“味道好奇怪……”
陈光明笑了笑。
“这可是好东西。”
“等它做好了,你拿去洗手洗脸,保证比你现在用的那些胰子、澡豆好用一百倍。”
他要做的,是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东西——香皂。
兰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锅里那锅“猪食”一样的东西怎么能用来洗脸。
但她对陈光明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陈先生说的,那就一定是对的。
陈光明又观察了一会儿,见锅里的液体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糊状,便熄了火。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滚烫的铁锅。
将里面熬制好的皂液,缓缓倒入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长方形木盒里。
浓稠的液体在木盒中慢慢铺开,散发着一股油脂和碱混合的独特气味。
他对一旁看得目不转睛的兰花说道。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先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