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明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朱棣身上停留了一瞬。
仅仅只是一瞬。
朱棣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凝固。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陈光明,僵硬地扭过头,视线落在菜舍角落里那丛不起眼的兰草上。
冷汗,却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衣衫。
马皇后和朱标并没有察觉到朱棣的异常。
马皇后看着陈光明,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陈先生,你放心。”
“今日之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
“凡是你所说的,那些会让我大明走向衰亡的祸事,我与太子,都会竭尽全力去阻止。”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是属于大明国母的决心。
可一想到陈光明之前所说的,大明存世不足三百年,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难以呼吸。
“我大明,真的就只有这么短的国祚吗?”
马皇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充满了无力感。
陈光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皇后的问题,其实也和我接下来要说的人有关。”
“就是太子殿下的儿子,朱允炆。”
“这孩子的情况……有点复杂,我需要好好捋一捋再说。”
一听到这,朱标立刻紧张起来。
“允炆?”
“先生,允炆他……他究竟怎么了?”
朱标的声音有些急切,他实在无法将自己那个温和孝顺的儿子,与什么“祸事”联系在一起。
陈光明看着他,缓缓吐出几个字。
“他登基了。”
“然后在位一共四年。”
朱标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铁青。
短短四年。
一个皇帝的在位时间,怎么可能只有短短四年。
马皇后心头一紧,立刻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四年?”
“难道是允炆那孩子,也像雄英一样,得了什么急病,或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与惊疑。
陈光明摇了摇头。
“不是。”
“他最后的结局,是下落不明。”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菜舍内的空气,再一次凝固。
下落不明?
朱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怎么可能!”
“天子!九五之尊!他身边有大内高手,有千军万马护卫,怎么可能会下落不明!”
他情绪有些激动,无法接受这个离奇到荒谬的说法。
马皇后也皱起了眉头,但她比朱标要冷静得多。
她看着陈光明,沉声说道。
“先生,你直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光明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
“太子殿下您后来不是身体一直不好嘛。”
“在您病重的时候,朱允炆衣不解带,亲尝汤药,日夜侍奉在侧,把一个孝子贤孙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太祖皇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觉得这孩子仁孝,是个可造之材。”
“所以,在您走后,太祖皇帝力排众议,将他立为了皇太孙,也就是大明未来的继承人。”
“洪武三十一年六月,太祖皇帝驾崩,朱允炆顺利登基。”
“他改次年为建文元年。”
“然后,这位新君登基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要做一件大事。”
“也正是这件大事,直接导致了他四年后,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
说到这里,陈光明故意停顿了一下,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水。
他这番话,信息量实在太大。
朱棣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洪武三十一年六月。
这个陈光明,连父皇驾崩的具体年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神机妙算”可以解释的了。
他真的能看到未来。
这个认知,让朱棣的四肢百骸都感到一阵发凉。
朱标此刻已经顾不上震惊了,他满脑子都是自己那个“下落不明”的儿子。
“先生,到底是什么大事?”
陈光明放下茶杯,看着一脸焦急的朱标,嘴角微微一翘。
“用我们那个时代的话来说,您这位儿子,就是典型的‘又菜又爱玩’。”
“啊?”
朱标和马皇后都愣住了,显然没听懂这个新潮的词汇。
陈光明简单解释了一下。
“意思就是,没什么本事,偏偏又喜欢到处瞎折腾。”
朱标的脸更白了。
他催促道。
“先生,还请说重点。”
“好。”
陈光明收敛了笑意,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朱允炆登基,是在洪武三十一年的六月。”
“到了八月,仅仅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
“他就制定了一项国策。”
陈光明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削藩。”
“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就是他的五叔,周王朱橚。”
削藩!
当这两个字从陈光明口中说出时,马皇后和朱标的脸色,瞬间剧变。
“削藩?”
马皇后喃喃自语,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朱标的眉头也紧紧锁起。
作为大明太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腥风血雨。
藩王,都是太祖皇帝的亲儿子,是他朱标的亲兄弟。
削藩,就是要削掉自己叔叔伯伯们的兵权与土地。
这……与手足相残何异?
陈光明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
“建文帝生性仁厚,或者说,是有些优柔寡断。”
“他本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去做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在他身边,有三位‘大聪明’,日夜在他耳边吹风。”
陈光明故意加重了“大聪明”三个字的读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
“这三位,分别是太常寺卿黄子澄,翰林侍读齐泰,以及……大儒方孝孺。”
“他们三人,被后世并称为……”
陈光明顿了顿,卖了个关子。
“并称为什么?”
朱标下意识地追问。
“明朝三傻。”
“噗——”
一声极轻的笑声,从角落里传来。
是跪在地上的朱樉。
他本来正低着头,一副认罪悔过的模样,听到这儿,实在没忍住,肩膀都开始一抽一抽的。
朱棣的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向上扬了扬,但很快又强行压了下去,恢复了一脸严肃。
好家伙,明朝三傻?
这陈先生取外号的本事,倒是一绝。
马皇后和朱标则完全没有笑的心思。
他们的脸色,随着陈光明的讲述,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三个人,鼓动允炆削藩?”
马皇后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寒意。
陈光明点了点头。
“正是。”
“他们告诉建文帝,诸位藩王拥兵自重,名为拱卫皇室,实为心腹大患。”
“若不趁早削去他们的兵权,日后必成朝廷的祸害。”
“他们还说,削藩宜早不宜迟,要快刀斩乱麻,绝不能给藩王们任何反应的机会。”
陈光明每说一句,菜舍里的温度仿佛就下降一分。